皇帝得知季昭责罚甄嬛的始末,倒是有些不悦,说就算为了予涵,也不该折了他生母的面子。季昭只是笑着认错,到底没有真惹皇帝生气。
然而很快就出了件让季昭不得不慎重对待的大事。蘘荷查出,内务府送去给三皇子予沛的小衣上,沾染着天花的痘毒。
季昭闻言大惊。自从予湛长大些,皇帝又明显觉得皇长子鲁钝,宫里对于储位是议论纷纷。皇后现下病着,如果三皇子因内务府送去的小衣而染上天花,那么第一个责罚的就是主理宫务的自己!况且谋害三皇子的罪名如果落实,那就是暗指自己有夺嫡之心,不但会失去太后庇护,更会让皇帝厌弃!好毒的计策!
然而刚要开始追查,却听闻内务府管理这批衣裳的宫女茉儿吊死在自己房里。
顺姑皱着眉回道:“……她曾是伺候贞贵嫔的侍女。贞贵嫔刚有孕时手腕上长了个痈疮,茉儿说马齿苋煮粥能消疮,便自作主张煮了给贞贵嫔,幸好卫太医看见了,说马齿苋性寒滑,能入血破瘀,有滑胎之害,尤其是刚怀孕之时断不能服食。又见贞贵嫔的甜食中有麦芽糖,女子有胎妊者不宜多服大麦芽。贞贵嫔念她无知也不重责,只打发了出去。”
“你是说她怀恨在心?”季昭嗤笑道,“怕是早就被人收买了,现下又被抛出来顶罪。”
顺姑道:“已经回了皇上和皇后。皇上似乎不大满意,皇后下令将那宫女满门男子抄斩,未满十四岁女没入掖庭为奴。”
季昭垂目,淡淡道:“哦。”
再见面,与徐燕宜终究是有了隔阂了。
到这一年除夕的时候,皇后做主,抬举了赵芳仪为容华。莞妃趁势也提起了和自己交好的庆嫔与刘芬仪,皇帝于是晋封庆嫔为周芳仪,刘芬仪为刘容华。
然而简淑妃提出的,却是想要为自己的宫女指婚。
“澜依也大了,再不嫁就耽搁了。臣妾已经让母亲看好了人家,还求皇上恩准吧。”
皇帝于是将叶澜依叫上前细细打量一番,笑道:“是个漂亮丫头,淑妃很会调理人。罢,淑妃这样喜欢你,朕便为你指婚吧。”
于是向季昭问了选定之人的官职,当场便下旨。看着叶澜依微红的脸庞,季昭淡淡欢喜,她应该会幸福吧。
除夕宫宴是热闹的,人人都是带着笑的。皇帝却站在大殿前凝望片刻,叹道:“大雪停了,外头的景致倒好。”
胡昭仪明眸善徕,斟酒递至皇帝唇边,红唇微润盈盈娇笑:“表哥,我好怕外头冷。”
皇帝接过酒杯,低头饮了一口酒,却将剩余半杯缓缓倒于地上:“冬雪依旧,不知倚梅园中的梅花是否艳丽依旧!”
仰贵人失宠有些日子了,正欲寻机巴结皇帝而不得,此刻便大了胆子含笑上来道:“倚梅园的梅花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外头天冷,皇上要看也可叫人折了来,龙体要紧。”她端过一杯酒,奉于皇帝面前,体贴道,“请皇上满饮此杯,暖暖身子吧。”
皇帝听她说完,眸中已含了森冷之意,看也不看她道:“你怎知倚梅园的梅花不好?”
仰贵人不知所以,只得陪笑道:“臣妾觉得梅花连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还不如水仙形似兰花更美些。”
皇帝接过她手中酒杯,手掌陡地一翻,将满满一盏葡萄酒皆泼在了仰贵人面上,她从发髻到衣衫皆被紫色的葡萄酒染了,湿发绞在她吓得发白的面颊上,狼狈不堪。陡然生此变故,殿中一干人等不由惊得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仰贵人尚不知所为何事,急忙伏在地上拉住皇帝的袍角叩头不已,皇帝的声音在骤然寂静的重华殿里听来没有一丝温度与情味:“仰氏大不敬,废去位份,着去花房培植水仙。”
穆良娣与仰贵人交好,见她骤然得罪,忙堆笑跪下求情道:“皇上息怒,臣妾想仰贵人不是有心的,今日除夕大喜,还望皇上宽恕贵人。”
皇帝眉毛微微一挑,冰冷道:“朕已废了她的位份,你还叫她贵人么?”
穆良娣一惊,面上血色渐去,勉强笑道:“臣妾不敢,姐姐虽有错,也还请皇上看姐姐素日一心侍奉皇上的情分,稍稍顾念吧。”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冷冷从吓得瘫软的仰氏面上划过,“也罢。若此贱婢能在盛夏种出水仙,朕便免她此罪。”
水仙本是冬令之花,盛夏如何能够种得?仰氏一听此话,已知不可挽回,当即晕了过去,被人拖出了重华殿。
皇帝还是如此放不下纯元皇后。仰氏不过对纯元皇后钟爱的梅花不敬,便被如此责罚。
季昭暗暗握紧了拳,莫非宫中女人,都只能活在纯元皇后的影子下?
然而皇帝再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头对皇后笑道:“昔日朕与你姐姐一同在倚梅园种下数品梅花,如今想必开得很好。同去看看吧。”起身行至皇后身边,牵过她的手道,“走吧。”他停一停,看向皇后身边的剪秋,“皇后的手这样冷,你去取件大氅来。”剪秋手脚轻快将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披在皇后身上。皇帝温和道:“天气这样冷,你也要当心自己身子。”
皇后感激地一笑,无限动情:“多谢皇上关怀。”
于是帝后二人就此相携而去,空余众人宴饮。
第二日,季昭命蘘荷送一碟梅花酥与一碟桂花糕去仪元殿,命她问皇帝爱吃哪一样。蘘荷来回,皇帝起先有些恼怒,后又怅然,并没有回答。
那时蘘荷复又劝皇帝道:“娘娘同婢子等说,以梅花的品格,怎会去与不懂得的人计较?”
几日后,皇帝下旨,将仰氏复位为更衣,但永远撤去绿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