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禅房被烧成一塌涂地,入目是满眼的黑灰。
朱怀古与池千望、殷朗分开,独自一人在残墙廊下外走动,也无法真正踏到廊下,因着要保护现场,被烧毁的主持禅房连同廊下周围,皆散落横竖着砸落的废木残物,丝毫探不进去脚。
她只好想看哪儿,便用手努力清理一些,再细细辨认。
据方恩所言,他禅院中易燃之物皆由两名弟子应方与应格掌管,应方应格亦明言,易燃之物除非当用之际,否则尽数置于院中储物间,而储物间远离主持禅房,现今也好好的,未有半丝被火烧废。
也就是说,主持禅房那会儿正值掌灯之际,禅房中也就方恩说过的一盏置于桌面照亮的油灯。
油灯虽早被翻落摔下地面,躺于一小截桌腿边上,同被烧成黑漆漆之物。
再看向她方将努力探进脚走进来之际,因着房门找不到探进脚之地,她最后是从窗台处小心自烧得发黑的残墙翻入窗台,落地探入禅房中。
随后她看禅房所有物品被烧的程度,从外到里,从里到外,她细细拿了几样作比较,从中发现了一点问题。
桌子早被烧成灰烬,仅余一小截尚还能认得出来是桌子的桌腿,油灯就在边上,也就是在此时,让她脑中灵光一现,现出这两者差异中的怪处。
灯台由铜所铸,油洒了,灯芯烧没了,只余下铜身的灯台,这并没什么可奇怪的,然只余灯台的油灯边上的这一小截桌腿却令她惊诧。
灯台乃铜所铸,故烧不毁,禅房房门、窗台、桌子皆是木材所制,无论材质多上等,遇火则燃,烧到最后皆成灰烬。
房门、窗台也确实俱都成了灰烬,而禅房内的桌子却奇怪地还烧余下这么一小堆桌腿,这是为什么?
主持禅房的这场大火不小,虽及时被发现浇灭,却也只止住了火势蔓延,让主持禅房边上的其他禅房得至救下保存,但主持禅房本身却是无法再救得回来。
她心中对这场大火从何烧起已有了想法。
为证实这想法,她小心避过脚下残物,来到禅房里与房门、窗台离得较远的墙下,看着墙下摆设的大小各件木制物什,看着皆比临近房门、窗台墙下木制物什都要烧剩得多些完整些,她转身一走,回到禅房外。
她站在窗台外墙下刚被她清空出来足以踏足的空地上,仔细看着已没了窗棂的窗台,看着看着还半弯下腰去,她鼻子靠近没了窗台的黑墙,努力地嗅着。
池千望站禅房里到处艰难探下脚,左看右看后直起身,见原本同他一般探进禅房查看的朱怀古竟是不见了。
再是一看,方见她已站到禅房外的其中一个窗台前,正弯着腰不知闻着什么,看了一小会儿,见她直起身,眉眼舒展,似是有了答案。
他小心足下残物,小心走到她跟前,与她一人在窗台外一人在窗台内的说着话儿:
“小古,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朱怀古见是他,当下指着她刚过嗅过的墙面如实道:
“少爷,这火是从窗台外烧起,再渐渐烧进禅房里面的!”
见她神色十分笃定,池千望也弯下腰往她指的墙面闻了闻,直起身后微皱眉道:
“焦臭味?”
朱怀古点头:“没错,焦臭味!大国寺寺中禅房所用木材,小的方将问过应方小师父,他说都是用的杉木,这窗台、房门、桌子,及禅房内其他所有木制物什,皆是杉木所制。杉木本身具有清香,即便烧起来,其气味闻着亦不刺鼻,但这被烧成黑乎乎的墙面气味却是极其刺鼻,浓浓一股焦臭味!”
也就是这墙面残留气味并非杉木所制成的窗台被烧后留下的气味,而是另有他物。
池千望想了想:“油?”
朱怀古肯定:“食用油!”
厨房中所用来抄菜做饭的食用油倘若烧起来,便是一股焦臭味。
殷朗恰从另一面走过来听了会儿,听罢便到另一边窗台墙面闻了闻,向池千望与朱怀古道:
“这也有!”
朱怀古挪着脚步离开窗台,房里的池千望也同来到房门处,两人同时找出踏脚处蹲下。
她小心拿开挡在门黑乎乎的石制门槛边上闻了闻,抬眼对他道:
“同有焦臭味!”
两处窗台外、禅房门槛外,外边墙面或石制门槛共计三处,皆被洒了食用油助燃。
殷朗奇道:“怀古,你是怎么想到去闻这窗台上的墙面的?”
像他,像池千望,他们便没想过要去闻被烧焦的墙面。
池千望也看她:“方将在房里,我还见你在房内拿着一小截被烧剩下的桌腿瞧着……”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她仔细瞧过烧剩下的桌腿后,又忙走至房内墙边多番查看同被烧剩下的其他木制残物,而那些墙下残物正是处于与房门、窗台相对最远的壁墙之下。
他明白了!
以木制残物被烧剩下的程度不同,判断当时火势的大小、蔓延的前后。
禅房无一处是不易燃之处,那火势一烧起来必然是全面覆盖,并无大小之分,而蔓延之势却是不同。
但凡起火,皆必有起火点。
而起火点周边的易燃物最先被蔓延,也被烧得最透彻,最半点儿不剩。
房内离房门、窗台最远的壁墙下被烧剩的木制残物,明显要比房内其他地方的木制残物多些、大些、长些,这便说明了起火点离它们最远,蔓延烧到这些木制物什摆件时,相较于房门、窗台下的房内木制物什摆件,要晚些。
这个晚些即便只是晚上一点,在后来的及时救火中也起到关健的作用,至少摆放在离房门、窗台最远的壁墙之下的木制物什摆件,显然残骸便要烧余下许多,而不像房内房门、窗台下的木制物件尽数成了黑灰。
有了这个比较点,便可大概推想到起火点,所以她才会突然间就出了禅房,到房外的窗台边上查看,继而被她发现了窗台烧毁后的墙面气味的不同。
池千望说到一半不说了,满脸沉思相盯着她瞧,瞧得朱怀古有些犯激灵,她试着道:
“少爷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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