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夜渐深,案发现场不好细查,逐池千望三人隔日一早方再次来到主持禅院。
昨夜里方恩铁口断言乃纵火案,个中缘由却是半分说不出,凭据佐证更是没有。
除他外,余下十位寺中大和尚更是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主持禅院现已被官差围守住,力保第一案发现场的完整性,除却先前主持方恩大师及各位班首、执事大师入禅院驻立于被烧禅房前外,也就主持禅院里侍奉方恩的两名应字辈弟子。
一为应方,一为应格。
两人应池千望要求,只大概收拾下主持禅房之外的各个禅房,被烧成残垣断瓦的主持禅房不曾动过半分。
池千望三人重回主持禅院时,两人便齐齐向池千望行礼,其中应方道:
“池大人,小僧应方,与师弟应格受主持之命,留于院中任池大人差谴,全力配合池大人查明主持禅房被纵火一案。”
禅堂过后,池千望三人并未从中得到什么有关案情的线索,倒是方恩频说禅房被烧乃有人故意纵火这一点,让三人颇为疑惑。
一路上三人也说起这个疑点,可惜任池千望怎么问,方恩也未曾吐实为何断言纵火的个中缘由。
此时见到方恩禅院中的两名侍奉弟子,池千望让两人无需多礼后,问道:
“方恩大师近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应方与应格一愣,接着齐齐摇头。
应方回道:“不曾。”
应格则详细回道:“主持已多年不曾出过寺,整日皆在禅房念经,或在禅堂参佛,便是闲来无事些许气闷,也最多出禅院附近走走散散步,一圈也就回来,从不走远。寺中香客素向敬重主持,主持一心向佛,又怎会与人生怨?小僧侍奉主持多年,莫说得罪过什么人,连口角也是不曾有过。”
应方力证:“正是如此!”
池千望点头,看向朱怀古,他早见她神色有异,定然是有话要问,却被他在禅堂上横那么一眼后,竟是规规矩矩忍到此刻。
他斜睨着她:“禅堂乃师父们参禅坐禅圣地,又有诸位大师在座,岂容你目无尊长,私下妄言。这会儿早不在禅堂,你有何要问的,尽管问便是,忍着作甚?”
朱怀古在心里长呼出一口气,她简直憋得要出毛病了,当下一礼受教:
“少爷教训得是,是小的的错,小的谨记!”
她前世学礼数,最是没耐性,旁的都能学好,唯这礼数她一学便烦,父兄宠她,便也多半由着她,不然她也没机会把爬树翻墙此等绝技学得甚为精妙,翻墙翻得神不知鬼不觉。
有池千望这话放行,她立刻向应方应格两位小师父问道:
“方恩大师膳后散步,可是惯例?”
应方道:“并非惯例,只是偶尔为之。”
也就是说,倘若真如方恩所言,真是有人故意纵火欲取方恩性命,那这纵火之人也无法预料方恩会不会在膳后出院散步。
即是无法预料,那必然得在方恩进食之际动手纵火。
而偏偏的,今日晚膳极不合方恩胃口,没吃下两口便出了禅房,到禅院外转了一圈,险险避过大火烧身之祸。
要说巧,这一切都太巧。
也或许在冥冥之中,方恩自有佛祖保佑,方得安平。
池千望听着道:“你的意思是,假设方恩大师断定的纵火是真,那纵火者必然是深知方恩大师作息规律之人?”
“既然有心纵火取人性命,那么这点熟知便是最基本的。”朱怀古转又问应方应格,“方恩大师用膳时,两位可有在身旁侍奉?”
应方道:“不曾,主持凡事皆喜独处,除非必要,否则多半不让小僧与师弟在旁侍奉。”
朱怀古又问:“两位小师父是从何时开始在方恩大师院中侍奉?”
应方尚在回想,应格已道:
“七年前,小僧记得清楚,那时小僧与应方师兄刚进大国寺满一年,便被选到主持禅院侍奉主持。”
“七年?”朱怀古念着不觉看向池千望,“少爷,在禅堂里,小的曾问殷朗的那个问题,不知少爷可否为小的解答?”
听到七年,不仅她直觉与那件事儿有关,便是池千望与殷朗也不自觉想到七年前的那件事儿。
再听她这样明问,殷朗难掩眼中看她的惊讶,他没想到她的触感竟如此敏锐。
池千望亦如是,他同样有些吃惊她对案件的绝佳灵敏度:
“七年前,大国寺发生一起失踪案……”
而失踪案的主角,便是四大班首之一的西堂僧,法号圆坷,与八大执事之一的维那僧,法号山清,两人同日失踪,至今杳无音信。
朱怀古明白了:“所以即便班首与执事皆是寺院首要之职,大国寺也任其空了这么些年,因着这七年来,无论是主持方恩大师,还是余下的三位班首与七位执事,他们皆认为圆坷大师与山清大师终有一日,必会归来?”
殷朗道:“正是如此,七年前少爷尚非大理寺卿,却喜来大国寺与山清大师参禅论佛,当时……”
当时突闻山清失踪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池千望惊心忧愁许久。
毕竟是池千望伤心旧事,他说到此处,虽不见池千望不悦,他却也没再多言下去。
但殷朗所要说的意思,朱怀古已大概领略。
现今池千望年二十有一,七年前也才年十四,年纪这般小便喜禅理佛理此等极静之事,怪不得到如今已身为大理寺卿,仍喜欢时不时便把自已关于千山院书房中,大概是在独自一人静坐面壁?
又想起池千望特意画了,且让她与殷朗说道说道的那幅画,画中白莲会不会就是山清大师所喜之物?
想着她思绪略走题,不禁垫起足尖歪头附于殷朗耳旁,悄声问:
“这山清大师的生辰是不是就在近日?”
殷朗原本没想到,经她一问,他想了想,再是震惊地回看她:
“你怎么知道?”
“嘀咕什么?”池千望见两人如此交头接耳,不知怎地看着就烦:“有话便说,在我面前这般,是真想我把你卖到秀馆去?”
又是秀馆?
朱怀古听到颇觉奇怪,上回听到时,尚与殷朗不熟,这回再听到,她与殷朗颇熟,逐转头便问:
“殷朗,少爷说的‘秀馆’是指何处?”
京城细图上只标明街巷胡同,内外城各个区域路线划分,可没精细到街巷上的各个商铺人家。
她实在不知。
殷朗看着有着精致眉目的朱怀古,再上下打量她怎么喂也不见长高长胖的小身板,最后看向池千望:
“少爷,怀古这模样是能过关,可这身板太瘦弱,恐怕秀馆的赵老板不会收。”
池千望勾唇:“那便先养着,待养得胖些,再让赵老板估估价。”
为什么有种她是猪,现在还是小猪,得等把她养肥了再卖个好价钱的感觉?
朱怀古深深有危刀高悬于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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