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笼罩的清晨和黑沉沉的夜晚,轮番交替,蓝雅托腮坐在窗边,白纱帘后是摊开的日记和她绯红的脸,写满痴迷。
自从邂逅奥利,这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如此这般,像喝醉了酒。
这醉的感觉超好,醺醺绵绵,甜丝丝的,不愿醒来。无论她做什么,奥利的音容笑貌总在眼前捣乱。闭上双眼,便感受到他的狼吻如滚滚热浪,汹涌而来。
一缕夕照射进房间,外面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她去开门,门外是前夫抱着女儿“小蝌蚪”茉莉,轮到她带娃了。
她没抬眼看前夫,只点点头把女儿抱过来。前夫站在门口,仍是一副胜利者姿态,等她殷勤拉他进来。这次她却低头默默关上门,心里呜咽:扑街,从今往后,我的心门,将永远对你紧闭。
整个周末,蓝雅一边和女儿玩,一边走神:奥利小子真的会来吗?如果周三不来,他就不会来了吧?
没有夕照的傍晚,她把女儿送回前夫家门口,敲开门后,她亲亲女儿,便把孩子交到前夫怀里,匆匆离开。蓝雅始终低着头,根本没正眼看蝌蚪她爹。
离开时,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昔日的花园。以往看到自己多年培育的树被连根拔掉,翻出深深的伤口,她心里总汩汩流血,一路滴滴答答走回去。这次不同,她脚步轻快,心像一岁的小鹿,噗噗乱撞。
去往图书馆查邮件的路那么短,但走起来,心路历程却如同经历万里长征。
此刻,图书馆的电脑真是她又盼望又害怕的东西,她飞快地找到一台电脑,迟疑地打开私人邮箱。
有邮件,真是奥利!他邮件里的昵称居然是“大乖狼”,还真想得出,奇怪的奥利小子!
他写道——“嗨你,我是那天在你家的奥利小子。周三晚我有空,就算和你看场电影也很好。我几点钟来呢?你说了算。”
她心里一阵雀跃,又觉得滑稽。这俩人竟不约而同称他为“奥利小子”,还都把他和“狼”联系起来,真神奇。
回家的路上,又是满月。她双颊带醉,闭上眼往前走,像梦游的人在做美梦,微风拂动发梢,她脸上绽开甜美的笑。
这一定是她独自走过的,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路。她侧耳倾听,能听见杨柳的嫩枝在抽芽,春天应该不远了吧?
下午的厨房里,蓝雅在往花瓶里插一捧白色的百合花。手机急响,她放下花,拿起电话一看,是泰国闺蜜瑞塔。
瑞塔在电话里喋喋不休:“要约会啦?我跟你说啊,北欧男人都不算男人,像草坪上易受惊的小兔崽子,你最好小心说话,别太热情。有次我跟一北欧男说,要给他烤个生日蛋糕,那混蛋竟被吓跑了,从此一去不回头!”
蓝雅扬声大笑,不说话,听着瑞塔唠叨,眼光越过窗外的松树,一边心不在焉,一边直点头:“ok,ok——”地敷衍着瑞塔。
同一时刻,在市中心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院门内的地下室闪出来,他边从阴影下走出来边警觉地四处扫视,是奥利。
他拉拉衣领,把它竖起来,转过街角,到街对面去午餐,顺便买咖啡。其实他自己不喝咖啡,但办公室的小子们太能喝咖啡了,今天人不多,没人支使,自己正好出来透透气,顺手帮他们买算了,也好显示一把他这头儿对弟兄们的关照。
街边有黑发女子路过,他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脑海不由重现自己那晚在阁楼之鸟,偶遇黑眼黑发小女子的一幕。
走着走着,眼前街景斑斓闪过,但他满眼里都是那黑发小女子羞涩而带有深意的笑颜。她惨淡挣扎的笑容里,有多少故事?……凝望她,他看到夜路上突然闯出一匹带着闪光鬃毛、举目四顾的白马,幽黑水亮的大眼望向他,无助又无辜。
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种熟悉感亲切感,就像在人群中偶遇童年挚友。于是目光尾随她,伸手挽起她,随着音乐和人群旋转起来,紧紧拢她入怀……她在他怀里有点像受惊的小鹿,美好丰润的双唇如花瓣向他绽放……一切仿佛来自记忆,这种美好记忆深埋在心,只等她来唤醒。
“你呢?难道又是nokia小子?……”她调皮地笑,嘴角像弯弯的月亮,人面桃花;黑眼波光粼粼,如林间小精灵。
他一边敏感地反问:“你看我像诺基亚小子吗?”一边心想:我和你遇见的任何男人不同,我独一无二。
当她笑侃“whatever爱谁谁”时,分明有点似笑非笑,有点刁难。嗯,她显然不随意轻信陌生人,她是防着他的。
“我是个警察,刚从狮城调来。”他听见自己轻声回答。
“噫,你怎么不穿警服,我喜欢制服男人喔!”她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地打量他。难道她只对自己的警察身份情有独钟?他暗暗猜想。
“我这种便衣编制不用穿警服,就这样t恤仔裤球鞋,跑得快。喏,我还留有一套警服,实在不行回头找一天专门穿给你看。”他从容答道。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不够小心,这句话听着怪怪的。
凌晨时分,果然接到了加班电话,很遗憾没有时间再跟她缠绵,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此刻走在阳光明媚的街头,他眼前又重复回放那晚和她一起的种种细节。然而一切仿如曾经发生过,又好像曾经梦见过,自己难道一直在默默等待这个东方女子的到来?这很可笑,但这种感觉又很奇妙。
奥利不是个感性的人,更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他的世界向来是理性的,因为一闪念间,很可能就关乎生死,男女的缠绵反倒是负累。
这种危险的职业生涯,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曾经以此为傲。这种生活到最后拼的就是智商、情商和能量,是一个人生存能力的最好证明。
奥利被挪到水母城已经有半年了,那段和超模卡笛儿同居的过往,像飘落脑后的断线风筝,逐渐变得虚无缥缈。有时孤枕难眠想起她,是一种习惯性的失落乃至失败感吧,但并没有失去亲人的痛感。
没了女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偶尔有过的一夜情如同食不知味的快餐,淡而无味,没多大意思。虽然他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安家立业,但内心还时而向往那种一拍即合的感情,也许只因为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奢侈。
这几天,他注意到自己很不在状态,经常分神,这让他很不习惯,简直有点懊恼。连日来他都在紧张中忙碌,但那晚的奇遇却时不时放电影一样跑出来;到了晚上他便陷进电影的细节,思维混乱,浑身发热。这种感觉奇怪又难耐,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呢?想见就见吧。
尽管已给那东方小女子发出了周三约会的邮件,奥利还是在最后一刻犹豫起来,真要去赴约吗?赴完约之后呢?又是一顿快餐吗?
可又怎能不去呢?她的音容笑貌总是冷不丁地蹦出来,还有那晚两人一起的美好片段……这种美好只短短几个小时便成为历史,够吗?
而且自己给她写那封约会邮件时,分明重复改了好几遍,就像当年在警校交毕业论文一样。由于不是特别确认她对自己的真实感受如何,所以邮件的字里行间,他尽量透着小心。
她很快就回复了,邀请他到她家里喝茶看电影,这么看来似乎一切顺理成章,没有不去的理由,但是……最好在午餐时再慎重考虑一下吧,对其他人,似乎自己没想过要想这么多。快餐嘛,想吃就吃,吃完就完,简单得多。自己对这东方小女子嘛,却分明不像是快餐的定位。
唉!有时人脑真的很麻烦,可以用来迷惑人,也可以迷惑自己。奥利甩了甩头,有点儿烦自己的婆婆妈妈。
午餐后,当路过首饰店的橱窗时,一片银闪闪的光芒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和目光。定睛一看,一匹银狼跃入眼帘。奥利不由停住脚步,进去拿过来一看,背面居然还刻着自己的生辰15.12,太巧了!
他面前又浮现出那黑发黑眼的小女子,她把这匹狼佩戴在胸口,狼时刻听着她的心跳……于是他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终于到了周三傍晚,奥利如约驶往蓝雅家,那是离水母城中心28公里的小镇豪奇布达斯。一路上松树苍翠,白雪皑皑,小镇的住宅区就零星撒在湖边。
穿过豪奇布达斯的湖泊,是松树掩映的红砖小楼房,屋里的蓝雅正盯着手机,19点零5分,她想:警察同志看来要迟到……手机便响了,是奥利,难不成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边接电话边跑到窗边,看到他从楼下冲她挥手微笑,一切如此熟悉,仿佛他一直是她形影不离的老情人……
这画面让她有点思维短路,不禁又产生错觉——“难道,我和奥利的历史,从古自今,一直渊源流长?今天这一幕只是循环往复?”
她记得有部叫做《再死一次》的电影,片中女主人公和前世爱人的相爱片段残存脑中,只等来世相认,这就是kent那首歌中来自远山的呼唤吧?……唉,自己明显又想多啦!真是神经末梢过度发达。
好歹接受了瑞塔的告诫,今晚蓝雅只保守地准备了北欧人圣诞期间必备品:肉桂酒和圣诞风车酥,还有精致超薄的老牌子薄荷巧克力“aftereight八点之后”。她同意瑞塔的说法,第一次,随意点好,双方都轻松。
这个肉桂酒是北欧传统的圣诞节饮料gl?gi(格鲁吉)兑了红葡萄酒,加热后放入杏仁和葡萄干锁住辣香才喝,喝下去暖心暖肺。
他一进门,就像件超大的外套,把她吸进去。脸伏下来,吻着她额头的发际,像久别重逢的爱人知己。
这给她一种坚实的安全感,但她不自在起来,有点躲闪。在那一刻,她并未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对这安全感的渴望,只感到他搂得太紧,想推开。
她努力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红着脸笑道:“乖乖的站好,警察叔叔!”
他松开她,笑:“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呢,小东西?快跟警察叔叔汇报!”
俩人站在门厅里大眼瞪小眼,傻乐。
他接着解释说自己记不清她住哪层楼,所以进屋前拨打她手机,看看她从哪个窗户冒头。其实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后来,他总要先从窗户看到她,才上楼进屋。
屋里很有气氛,客厅和厨房的长条木桌上,有几处精致的燃烛碗,点着各色蜡烛。屋角有个小小的香薰灯,飘出薰衣草的自然香气,时有时无。窗台上,是闪烁的小小彩灯,如夜空的璀璨群星。
他边脱外套边说:“抱歉,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可惜下班落在了办公室,我这健忘的毛病很糟糕。喏,下次吧?”挂好外套后,他转过身来,双手按在她肩上,矮下来直视她,像成年人在安抚没拿到糖果的小屁孩。
“为啥要准备礼物?”她露出好奇。没听过初次约会送礼物的,何况北欧人的礼节,简直淡如水。
“嗯,没想过为什么……不知道。”他耸耸肩,两手又插到后裤兜里,退远一步看着她,像在琢磨她的提问。
她心里其实在偷偷庆幸,他忘带礼物正合适,正好她也准备得简单,中国人相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俩人有说有笑,像异国他乡重拾友谊的故知,在厨房长桌旁面对面落座。
“你也来点儿肉桂酒?”她拿起瓶子。
他摆摆手,说:“工作原因,我不喝酒不抽烟,喝凉水就好。我喉咙有点疼,可能要感冒了。”
看来他穿衣服不是很小心,也可能自恃训练有素身体好,她记得相遇那晚雪挺厚,他却只穿短袖t恤外披皮衣,横挂一围巾,三九寒冬,是铁人也要感冒啦。
“这个好办!”她转身去拉抽屉,拿出几个精致的中式小罐,挑出国产的板蓝根、金银花和罗汉果,还有生姜,再从橱柜找个最大的蓝瓷杯,给他煮感冒茶。
他在旁边认真看她烹茶,似乎这是大学问。这情景也很熟悉,可这才是第一次约会?她手里忙着,不时偷眼看他,不停地怀疑。
末了他把一大杯热腾腾的感冒茶接过去,大声赞叹,不知不觉喝了个底朝天。
“你不够小心,也不怕我给你下毒。”她笑。
“哦,那你先喝!”他把空杯子递给她。
“晚了,你都喝完了!”她耸肩做遗憾状。
“不晚,只要你稍有退缩,我就去吐出来。你没躲,所以应该没事。”他鬼精灵地瞟着她。
“倒霉,栽在警察手里!”她举手投降,满脸不甘心。“我是想找男朋友的,你呢?”她突然问道,选择单刀直入。
既然俩人感觉超好,就应该正式提出来。这跟画画一样,先铺上底色和基调。
她断定,很多北欧怪胎男会被这句话吓跑,比如瑞塔约会的那类小瘪三。但眼前的是狼,狼才不怕,狼绝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嗯……坦白说,我原没有找女友的打算,因为刚分手不久。但碰上了你,我改变主意了。”
“那咱要不就试试?”她双手托腮,袒露邻家女孩的婉约清秀。
“试试吧,为什么不呢?”他正色道。
于是,她跑去育婴房,把女儿小茉莉的萌照拿来给他看。他笑,说:“她太可爱了,像你。我很喜欢孩子,这方面我没问题。”
趁她去洗手间时,他把照片放回育婴房,随手翻看桌上蓝雅给女儿买的中文图书,给她画的小画。她跑过来,跟他一起看,他赞叹不已:“看得出,你是个用心的好妈妈!你教女儿中文?她将来会很厉害,能说中、英和北欧三个语种!”
说着,俩人又回到厨房桌边坐下,他就在她旁边落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出她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她嗔道:“你英文怎样?要不咱改说英文?北欧语种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老找不到舌头。”
他吐吐舌头,说:“我英文很烂,虽然找得着舌头,因为少用,有点生锈。那我们改说英语吧,我跟你练。等我到美国出差,美国佬不敢笑我的三脚猫英语。”
“放心吧,我会拎着你说英语,拿小鞭子抽着你上进!”她作母夜叉状,张牙舞爪。他看着她,哈哈大笑,满脸机灵。
“论第一感觉,你喜欢我什么?”她开始打地基,她相信感情和盖房子一样。
“首先,你人漂亮,是男人都喜欢。其次,你笑得甜,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像月亮。还有,你人好,跟你一起感觉温情,这对我很重要。肯定还有更多,期待日后发现。”他沉吟片刻,很沉静地答道。
“哇,居然能总结出这么一堆来,花言巧语!”她微笑,接着说:“而且你英文一点不烂,纯熟得很!”她想大笑,但被他的一脸严肃吓了回去。
“我呢?我有什么让你喜欢的?”他眼神闪烁,期待又敏感。
“你是警察啊,美女自然爱英雄啰!”她忍不住嬉笑。他还是那样严肃,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伤感,整个人目光退远,身子往后仰,像某个受伤的小动物。
她看在了眼里,有点不忍,弱弱说道:“我喜欢你的理由,嗯……和你喜欢我一样。你帅,你爱笑,你还有酒窝……”
唉呀呀!什么乱七八糟,怎么舌头又找不着了?她被自己的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惹急了。其实她是不肯这么快交底:我对你有熟悉感,你来自我的记忆——这话听着绝对吓人,能吓跑一堆雄性动物。
其实蓝雅真是被离婚后找对象的经历搞怕了。
虽然一门心思要让前夫回心转意,但闺蜜们纷纷劝她别一棵树上吊死,骑驴找驴。就连隔三差五跑来纠缠的前夫,也说:“你死守着我没用,我不再爱你。你去试试别的男人,那样我反倒觉得你有魅力!”
找了半圈,得到的宝贵经验和瑞塔的相似:北欧男人十足是森林里的小动物,你要悄悄一步步挪近。你动静大了,一上来就表达满腔热情,他们会被吓得一去不复返。
其他阿猫阿狗也就算了,眼前坐着的,分明是心醉的梦中情人……可要慢慢靠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狼恐怕也有被吓跑的时候。
奥利悠悠注视着蓝雅,转移话题:“你一个女子客居异国,肯定不容易吧?”
问中了要害,她一怔,像被霜打过的秧苗,蔫蔫低下头:“是不易。”
“告诉我,是怎样不易?我想知道一切。”他眼里又是满满的蓝绿色温柔。
“一切?你确定吗?”她声音脆弱,喉咙发紧。
--以前约会若干男人,她曾主动谈这个话题,别的男人会说“啊,与我无关,我不了解移民生活。”或者疑惑地干瞪着她反问“政府不是有失业救济的吗?”言下之意即是:你应该感激涕零,怎好抱怨?而前夫的版本最淋漓尽致:“是你自己自愿来北欧的,我又没用枪顶你脑瓜上!”
个中苦楚,怎么竟从没有别的男人主动过问,或者愿意聆听?
“是的,我想知道一切。”他重复道,坚定有力。
“一切?故事好长啊……”她低头,似是自言自语,不敢抬眼看他。
面对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应该从何说起?故事太长了吧?说起来难免痛哭失声吧?痛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她其实只想跑去柜子里躲起来,因为觉得自己仿佛赤裸裸坐在他面前,很不自然。她不喜欢被看破,不喜欢把血淋淋的心摆桌上供人观摩。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内心的交战,使她手足无措,她只好猛灌下几口肉桂酒,使劲望着天花板,让眼角的泪花转回去。
然后,她听见自己叹口气,说:“嗨,去到哪个国家都一样,毕竟不是自己的母土,很难一碗水端平。”
“是这样,你很明智。”他还是狼眼悠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锐利的眼神有穿透力,要从她脸上过滤出字来。
他看懂了,她在有意回避,那显然是最触动她的话题,但她故意轻描淡写。他于是也不想逼她太急,就适时刹车。他很锐利很敏感,会读人。
真是棋逢对手。
“你为什么跟前夫离婚?我可以问吗?”他眼神如锥子,扎人。
“是他逼着我离。这儿跟中国不一样,单方申请就能离婚,他根本不需要我签字同意。主要是因为个性不合吧,还有文化差异。”
“但他当初决定结婚,对文化差异应该有所准备啊。”他双眉紧蹙。
“他说当时从北欧派驻北京,到了国际大都会好比参加大party,被国际party的气氛感染,就娶了我。如今的他,认识到自己要回归母土文化。”
“婚姻怎好和一场party相比?婚姻是严肃的,讲究责任的,如果事先不想清楚,为什么要结这个婚?”他拧起眉头。
“他说他不会经营婚姻关系。”她盯着桌子上的烛花入神,想让自己相信,俩人在谈别人的故事,自己不疼不痒。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改正?毕竟你为他放弃了祖国和家人,为了无辜的孩子,怎么都要再努力一把。人的能量可以激发,缺点也可以改正,婚姻不是玩过家家,说不玩就不玩了。他这个逻辑,不可理喻。”他沉缓地摇头。
“哈,他倒是迅速改正历史错误,回归本地女人的怀抱,也不管那是杀猪的还是扫地的。他一头扎进单位保洁阿姨怀里,婚没离完,就抛下我和女儿跟人过家家去了!”
她忽然想笑,觉得滑稽,前夫那种一边倒的态度,充满戏剧色彩。
“他不能这么做!他把你大老远搬到这儿来,有再大的问题也要商量解决,何必伤人?这样的人品离了也好!我看他做事孤注一掷,迟早要付出代价。”他语气坚硬,脸微微发红。
她静静听着,双眼迷离。
他看她,慢慢把她冰凉的手拢入手心,紧紧捂着。他的手心又大又暖和,这种被罩着的感觉真好。
“是啊,不离怎么能认识你呐。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她建议。
“我和前女友同居了三年,很多事情格格不入,不光是生孩子的事,问题出在卧室里。我太忙,没顾及到她吧……有一天出差回家……我意外发现她是bisexual(双性恋)——你懂的?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我是缉毒科的警察,可是她居然……吸毒。”他一字一顿说着,迟疑地看着蓝雅,有点尴尬。
“你是缉毒科的警察,可你女朋友吸毒?!”她面露惊诧,心里波涛翻滚:我的天,他前女友跟他也太混不搭啦!而且今晚是既严肃又彻心彻肺的话题,瑞塔肯定搞错了,看来被吓跑的应该是我,不是北欧男。
“我们可不可以接受前车之鉴,认认真真开始?感情不是派对,狂欢后什么也没剩下……你懂我的意思?”她望向他,期期艾艾。
他专注直视她,郑重地点头:“好,我赞同。”俩人默默凝视对方,头贴头,像俩头互舔伤口的小动物。
他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她一头秀发,把娇小的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双手拢住她,像个关爱的长者。
外面,只有雪在静静地下,整个世界悄无声息,一片白茫茫。屋里,只有他俩和一盏明明灭灭的小桔灯。这一刻,只属于这俩人。
这天晚上,他们看了有始以来的第一场电影,也拉开了往后数场电影的序幕。他把她整个人含在臂膀里,紧紧搂着,很有担当,也绝对占有。
看着电影,他还时不时侧过头来,微笑端详她,一遍遍摩挲她的头发,好似意外捡到宝忍不住偷乐的人。她不得不一次次把他的头掰回去,对着大屏幕,让他好好看电影。
此后多少年,当她回想这画面,无尽心酸。
奥利,在蓝雅的生命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只是他的珍宝,他对她有担当,也绝对占有。而她,则需要这种独一无二的占有,这种占有使她独特,使她产生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和满足。
夜已深,曲终人散,他礼貌道别,说改天再见。
她心里赞赏他的理智,人却粘着他,腻腻歪歪:“唉!又要孤家寡人了。就凭这二两脂肪,捂半天,都是凉的!”
他回头,深深看她一眼,把穿了一半的外套又脱下来,仍到一边。一把捞起她,揽入怀中:“要不……我们试着只是睡觉。明早我还有个所谓的会,闹钟要调到07:00。”
他把七点钟说得很军事化,真是职业病。
这晚卧室里一片硝烟弥漫,俩人在比赛谁是最后胜出的忍者。他要贴近,她要推开他。一阵拉锯战,最后她恐吓他:“你要乖乖地睡觉,否则……”
他停住,蓝幽幽地盯着她:“我一直都很乖。说好了,我就不会越线。”
他吻得深吻得真切,但绝不越线,控制得极好。她无奈,只能挣脱他,去咬他的鼻尖,他就耸着鼻子,让她咬。
较量中,他手机突然响了,已经是午夜。他接过来,没回避她,直接答道:“奥利,请讲。什么地点?马上吗?”
他又要出动了,难舍难分,她跟在后面提醒他:“其实周末你也可以过来。”
他一怔,反问:“那正常工作日不可以来吗?”这家伙,倒是一板一眼。
她揶揄道:“当然可以了,你可以来看很多场电影嘛!”
“没问题,再来看一场又一场的电影,我倒要看看往后会发生什么。”他眼角瞟着她,嘴角现出那丝古怪的笑,酒窝让那笑纯净些。
此情此景,让蓝雅在心里再次纠缠不清起来:这真的是第一次约会奥利?可自己怎么老出现他乡遇故人的错觉?那种时空错位的感受,难以形容。
这晚之后,俩人开始正式交往。
通常小蝌蚪来时,奥利碰巧总在加班,很少见到。偶尔见到蝌蚪,他也会很高兴地抱她,陪她玩,看样子他确实很喜欢小宝贝,会是个好爸爸。
每次看到这儿,蓝雅总一阵激动,皮肤激起一片毛剌剌。和前世爱人生孩子那种体验,该是独一无二的吧?
她忍不住幻想,脸红到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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