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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别有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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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3章 摇摆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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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雅身着绛紫色大衣,穿过小桥流水和树丛,向爱诺兰公园深处走去,肩上的浅丁香大披巾让她一路飘飘欲仙。

    阳光明媚,懒洋洋洒向冰雪初融的草坪。冒出嫩绿尖儿的苹果树上,松鼠蹿来蹿去,在快乐地忙活。

    小山坡后是个别致的玻璃咖啡屋,面临湖面喷泉。

    蓝雅走进去,一蓬茂密发亮的龟背竹和巨型茶花树后,是妆容精致的紫心。

    紫心一头栗色长发如瀑布垂下,被阳光罩上金色的茸茸光晕,奶白色的长绒毛衣把她的肤色衬得白里透红,胸前漫撒几束嫩绿色光斑,把人衬得更明艳。

    两位佳人被绿植和阳光簇拥着,笑靥如花,慵懒地品着咖啡茶点,消磨午后时光。

    这是蓝雅和闺蜜们最爱的咖啡屋,在水母城中心花园,够梦幻、够诗意。对她来说,生活可以有狗血,但诗歌和远方绝不能缺席。

    咖啡屋芳名“摇摆丁香”,动感十足,多半得名于门外两棵老丁香和树下的秋千。

    “摇摆丁香”是个巧妙的玻璃暖房,一向四季如春;哪怕屋外冰冻三尺,坐这儿仍可享受片刻春意夏花,对严酷的现实世界sayno。

    蓝雅红着脸,向紫心公布了新男友的消息,这次她比较谨慎,跟奥利交往稳定才宣布。和之前那些“骑驴找驴”临时抱佛脚的对象不同,这次是mr.right。

    “太给力啦,解气!祝贺你从此摆脱臭馒头,走向光明未来!”紫心右手握拳,用力挥出去,这是她著名的“老革命捍卫真理”架势。

    紫心是出身军队大院的北京大妞,经常爱搞无厘头,可能跟王朔踩同一门槛的缘故,她真有点痞有点贫。

    紫心好送人昵称。不但蓝雅的前夫变成“馒头”,池田真美的男友也被她叫成“阿呆”,她还笑称自己那位斯拉夫toyboy(比女方年少很多的不靠谱小男友)是“萨拉热窝-保卫鸡窝”,他的确来自前南斯拉夫共和国。

    紫心每逢跟朋友介绍“萨拉热窝-保卫鸡窝”时,都喜滋滋地说,“侬看过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吗?让多少人浑身热血沸腾个没完,那可是经典译制片哪!”

    紫心更是个为闺蜜两肋插刀的女汉子。蓝雅永远不会忘记,在离婚时,是紫心扔下自己年幼的女儿,半夜来回一百公里专门跑去安抚她。在她落难时,是紫心一次次往她手里塞钞票,却被她挡了回去。

    蓝雅相信,知己朋友,永远不要牵涉到金钱;而且对她来说,自尊最可贵。尽管蓝雅和紫心的价值观有着天壤之别,仍能彼此欣赏并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

    紫心翻着手边夹满各种资料的电脑包,抽出女儿喜果的稚气照片,递给蓝雅看。

    蓝雅边看边笑:“你家小妞越来越像你啦!这身衣服,亏你想得出,好好的小天使被你打扮成了一根大葱!”

    紫心反应快:“大葱多土,水仙好不好啦!”俩人互抢着喜果的照片,嘻嘻哈哈,完全没有当妈的样子。

    玩闹消停下来,蓝雅看着紫心,露出艳羡:“我真佩服您老人家,永远不正经,永远精力旺盛。白天还带着闺女去大学上课?她才三岁啊!”

    紫心抿一口咖啡,得意道:“不正经才开心嘛。三岁咋滴啦?还有在学校奶孩子的哪!不稀奇,北欧校园里,带着嗷嗷小儿上学的母亲比比皆是,少见多怪。下课回家,我还做家务做饭,傍晚再带娃和三条狗出去跑步呢!”

    蓝雅搭腔:“真行,北欧大学没围墙没年龄限制,不管未婚已婚,一派自由散漫。”

    紫心耸耸肩,不以为然:“要积够学分才能毕业呀老大,您愿意边上学边哄娃,吊个n年才大学毕业,那是您的私事儿,自个儿看着办吧。”

    “北欧人大多16岁就搬进学生宿舍,从此离家独立,上学管政府申请贷款,工作后逐年偿还。你说这帮老外父母,是有点薄情哈。”蓝雅说。

    “这也是互惠互利嘛。父母老了有福利,去养老院,子女没有赡养的义务;父母更没有供儿女上学、结婚买房、带孙辈的义务,大家两清。既减轻父母子女双方负担,又杜绝腻腻歪歪的相互依赖,有利于社会进步,有啥不好?”紫心反问。

    “这得建立在学费全免、全民福利体制的基础上,还有子女和父母各自独立的观念上。万一学费全免被取消,就没这么和谐啦!”蓝雅放下杯子,舒服地往后靠。

    很多移民有生存问题,但嫁了诺基亚大老板的紫心,完全衣食无忧,一家四口占住好几百平米的花园豪宅,要多任性有多任性。

    紫心可以随时请保姆,把自己解放出去,和小男友和闺蜜们泡温泉泡酒吧,骑马游乐,反正她那“开金矿的”老公戴维很少着家。

    最让紫心不省心的,可能就是老公和前妻的儿子阿奇,他堪称奇葩一株。

    这会子,紫心很笃定:“取消学费我也要接着上学,我最喜欢校园氛围。读完研究生我再读博士,读到老学到老,反正要读到读不下去为止。”

    紫心原是外语学院毕业的,这几年一直在北欧科技大学攻读工商管理。

    蓝雅笑道:“我的妈呀!本姑娘正好相反,我对学校有某种天生的恐惧。我不喜欢读死书死读书,不喜欢教条规则。学校最让我心动的,恐怕就是坐那儿光明正大地胡思乱想了。”

    不爱聊学校,那就聊风花雪月吧,于是蓝雅把自己跟奥利相识的经过,从头到尾跟紫心讲了一遍,依然在陶醉中。

    紫心边点头笑,边往窗外呵斥她的狗儿子们,她今天请了保姆,带狗出来散步。

    那三条狗马努、皮皮和舍利正不耐烦地吼着,扭来扭去,目光深邃地向往着远方。

    紫心只好跑出去,给狗们解开链扣。三条狗得到自由,马上撒着欢儿乱跑,蓝雅在一片狗吠中诉说自己的“艳遇”。

    “蓝妹妹呀蓝妹妹,终于有人把你搞定了,不用再成天听你肉麻麻念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紫心端起咖啡杯,带着几分揶揄,偷眼看蓝雅。

    “别张冠李戴哈,那是《甄嬛传》里甄嬛说的,通称'甄嬛体'好不好?”蓝雅尴尬地讪笑,自己有说过这种肉麻的话吗?不至于吧?

    “管他呢,苍天呐——您终于开眼啦!”紫心学着山东腔,像模像样。她家祖籍青岛但在北京土生土长,难怪她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肤色白皙,貌似不少山东半岛的女孩们都如此得天独厚。

    蓝雅经常艳羡紫心这一点,她自己皮肤蜜色,身材略显单薄,一看就阳气不足。

    “我说蓝妹妹,你真行,一次次骗人看电影,后来人家看了几场电影才得逞?”紫心这个好奇宝宝,风流韵事她最关心。

    “五场吧,哈哈!”蓝雅双手掩面。

    紫心笑:“可怜的警察叔叔!给人伺候好了吗?啥反馈呀?”

    “他扮鬼脸,头甩得像拨浪鼓……还说可惜不能跟他队友分享。”刚说完,蓝雅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果然,紫心一脸坏笑:“敢情是地动山摇呵,啥?他还要跟队友分享你?”这家伙,能不正经她就不会正经。

    蓝雅白了她一眼,急着撇清:“什么呀,分享收获新女友的消息,什么觉悟嘛!”

    “嘿,他送你那礼物,是啥玩意儿?”紫心不管,脸上仍挂着暧昧的笑和好奇。

    “呐,自己看吧,这儿哪。”蓝雅把别在长披巾上的胸针晃了晃。

    “喔,一匹别致的狼!纯银的?不错嘛,很配你。有点儿意思,处女约会就送礼,我看他很上杆子唷!”紫心盯着蓝雅胸口的银狼。

    “我也觉着有点那啥……他是跟别人不一样。”蓝雅低头,有点难为情。

    紫心又问:“哎,他对你这么上心,圣诞节没带你回家拜见父母?”

    “你没事吧?我们圣诞节之前刚认识,马上就带回家?老外哪有那么快见父母的?再说他父母住在德国,他十几岁随父母移民德国,长大后回北欧上警校当了警察。我觉得他回北欧是念旧,念旧的人才会专情。”蓝雅一向喜欢深入分析人。

    “我看你是真醉了,他什么都好!我不是不羡慕一见钟情,可警察叔叔——哎哟哟,又苦又累挣不了太多吧?我还是对钱更感冒,钱多可爱啊,憨厚又贴心,最忠实的人生伴侣。而且这位警察叔叔才27?稍稍嫩点儿吧?”紫心大剌剌地表达自己对闺蜜的关心,经济方面她向来直接。

    “又来了,算盘打得山响,比王熙凤都鸡贼。”蓝雅不禁嘟囔道。

    “大实话,我还是更青睐经验多的男人,土样土心破(tooyoungtoosimple),你懂啊啦。”紫心又换成了吴侬软语。

    “对头,就那种西门吹雪发型的老男人,你最青睐了!”蓝雅把自己的长发从东向西全拨过去,自发帘后冲紫心诡秘地笑。

    “你侬我侬,为爱吃糠咽菜,这事儿我可干不了。告你吧小妞,没银纸寸步难行,只有银纸,才能解决问题!”紫心学着电影里港商的腔调,食指轻叩着桌面。

    “不管肉不肉麻,我还是信‘且行且珍惜’。奥利同志不抽烟不喝酒一丝坏毛病没有,绝种暖男酷男,就算跟着他苦点穷点奉献点,我也认了!”蓝雅表决心。

    “人家那是时刻保持警戒状态啦!哎我说,怎么又暖又酷?矛盾了吧?”紫心问。

    “可以矛盾共存嘛,他确实给我这种感觉。提到工作就很酷,对我就很暖。”

    “小样儿,瞧把你给暖成了暖羊羊。中,找到了mr.right,就尽情享用吧,像馒头这种不识抬举的贱男,早该拖到后山喂狗啦。”紫心轻抬下巴颏,露出一丝傲气和豪情。

    “我看行,您老人家呢,也稳稳当当搂着钱睡觉吧。最后您那现金堆到这儿,被钱淹没!”蓝雅两只手齐齐比划到耳边,笑嘻嘻地说。

    紫心没心没肺地顶回去:“你没听小丽说过?老了要在沙滩上晒钱,多爽!”

    “我看也行,我能想象您老人家90高龄,一身迷你热裙,露出鸡皮,躺沙滩上晒钱的美丽景象!”蓝雅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瞟着紫心。

    “何止美丽,简直惊心动魄!”紫心自己哈哈笑。

    紫心的显著强项就是心脏够强壮,从不在乎姐妹间的冷嘲热讽,也不爱顾影自怜。

    她嘴里的小丽,是俩人的多年闺蜜,大名叫白小丽,是个标致的苦命人儿。

    自打白小丽记事起,父亲就是负债累累的赌鬼醉鬼,每年年关都要出门躲债。更糟的是,债没还完就去世了,给她留下病瘫多年的母亲和无业的小妹。

    为了还债,小丽早早把自己嫁给了高干子弟,谁想怀孕后不到数月,老公就金屋藏娇,她在老妈的严正督促下离了婚。

    债台高筑的“拖油瓶”单身母亲,想在中国嫁出去太不易。

    借紫心的话来说,就是:“中国男人现在奇葩婚恋观一堆堆的,视离婚女子为洪水猛兽,五十岁半老头要找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结婚,结完又骂小姑娘不守妇道。靠谱好男人实在太少,看那些相亲节目实在无语得要命。不管男女,中国婚恋目前处于畸形状态,也不知道该赖谁。”

    既然国内出嫁无门,小丽只好通过网恋,携子嫁来北欧,听说这儿福利好。没想到网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先是被骗来北欧,婚姻问题几经挫折才得以落实。

    好不易过两天安稳日子吧,小丽发现这个北欧老公是个不稳定元素,性格多变,喜欢控制,一点点小事斤斤计较,婚后生活是鸡飞狗跳。

    没办法,本着向“全民媳妇”刘慧芳看齐的原则,小丽忍辱负重,把不太平的日子过下去,她相信事在人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重要的是,你要先交出真心。

    小丽不但事事迁就着她那个磨人精老公,照顾4岁的儿子,还必须同时打好几份工,养活全家七口人——自己这头家三口,包括远在祖国大陆的母亲,加上小妹一家三口。

    小丽的亲妹和妹夫都是长期失业人员,有时间照顾常年瘫痪的母亲,等着姐姐挣钱来救济他们全家。小丽每月定期付工资给妹妹小雯,母亲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也由小丽自己一肩挑,谁让她是大姐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小丽素来勤勉,脚踏实地,真是十足好牛一头,吃的是草,挤出来全是奶。她的座右铭就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去问不如去做。所有发生的事,不需要理由,只有去面对、去经营。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就这么简单。”

    说起小丽的家长里短,总让人不胜嘘唏,像是旧社会一笔血泪史。白毛女跟白小丽一比,她家那点事儿,可以算作小菜一碟了。

    紫心不禁感叹:“你说说小丽,真够倒霉催的,得揽多少活儿,才能填满她家那无底洞?我要是她,干脆离婚,多找几个糖心爹地,一锤子搞定。她这么苦熬着,啥时候能到头哇?”

    蓝雅答道:“说实话,我钦佩小丽的吃苦耐劳,整个一刘慧芳,她天生就不是傍大款的料。你以为人人都可以搞定糖心爹地呀?就算傍到了,那也是人家兜里的钱,咱得可怜巴巴舔人脚后跟才有实惠。既然那钱都不在自个儿兜里,多和少有区别吗?还不如守着一份做人的尊严。”

    “那也别放弃淘金的机会呀,哦,你以为天天发海量求职信就有尊严啦?就算我想去超市做收银员,北欧这种排外的鬼地方,你见过几个外国收银员?等我翅膀硬了就回国发展,绝不浪费时间在这破地方,乞求人家的残羹剩饭!”紫心一席话硬梆梆地甩到桌面上。

    好吧好吧,人各有志,不便勉强,蓝雅适时刹住了话头。

    说到糖心爹地,紫心建议,把正在约会某糖心爹地的瑞塔叫出来。叫吧叫吧,瑞塔可是约会北欧男的指南书、活字典哪!蓝雅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瑞塔是个小巧麻利的泰国女,电话里约好,人很快便风风火火赶到,老远冲她俩热情打招呼:“嗨cindy!嗨lanya!”

    紫心就喜欢老外叫她cindy,够拉风。

    “哎我说,瑞塔美眉,您那糖心爹地搞定了吗?”紫心没等人坐定,火辣辣问道。

    瑞塔也豪放得很,全不介意,张口就来:“乖乖,快别提啦!他呀,要多抠门有多抠门。”听着委屈,瑞塔却气定神闲。

    “他敢?”紫心简直存心挑拨离间。

    “他还就敢,我跟他出去,从来都是各卖各的单。就算我兜里剩最后一百欧做生活费,我还够意思跟他出去约会。结果呢?人家老先生连杯饮料都不给我买,才三欧元哪!全市的泰国人民,都知道我在约会这个铁公鸡了,真掉价!”

    好,瑞塔脑后开始冒青烟了。

    紫心一听就没安好心:“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土豪就这德性?真富还假富啊他?你可得小心,不要被抠脚大爷给骗了,这年头渣男多得很,包括善眉慈目的大叔大爷。”

    蓝雅撇嘴:“我可不喜欢你这么损北欧人啊!人家万事彬彬有礼,对他们这种好教养,我几乎生出感激来。昨天在商店看到小男孩不知买哪种苹果好,我都跟他分享经验,北欧人大多单纯善良,我想对他们好。”

    瑞塔笑:“哈哈,你没吓着人家小孩吧?这儿人都腼腆,一般不跟生人搭话。北欧人大多修养好,也有蔫坏的,你没真正和她们有利益之争,就很难体会到。”

    紫心的看法总是很超前:“这太正常啦,大千世界,哪儿都有好人坏人。大家都是人,不同肤色下是同样的人性,我从来不把外国人看作异种。”

    蓝雅坚持己见:“你我每个月拿着人家政府的福利,还要说人家坏话,也太不知道感恩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感恩自然感恩,但有话也要说出来的。我不是社会的蛀虫懒蛋,也不是愤青,我对社会尽量发光发热,因此我有权拿福利。况且北欧国家言论最自由,公民有客观说话的权利,不是吗?”瑞塔反问。

    “嚯,行哈,几天不见,瑞塔变得牙尖嘴利。”蓝雅惊叹。

    紫心则竖起大拇指:“瑞塔觉悟高!咱俩是习惯了两股战战,人家给点好处便感激涕零,其实社会福利本是公民该享受的权利,哈哈。”

    开始有洋人往这边瞅,因为亚洲人说话一般高分贝,外国人以为是在吵架。

    蓝雅接着泼上一瓢凉水:“说这些没意思,还是继续说瑞塔的糖心爹地吧。老外讲究男女平等,平等的代价是昂贵的。老外出门消费都aa,有些女老外还不乐意男人给她买单呢!这也没啥不好,你没听过那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那是他娘的有毛病。这世界说白了,男人就该承担更多的经济责任,因为男人普遍挣得比女人多。既然他们钱权在手,让他们照顾女人,完全应该。”紫心总有歪理。

    “老外在经济方面真跟我们东方人很不一样,我吃不消。我都成破落户了,出去约会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得不到约会对象的半点儿怜香惜玉,觉得自己好轻贱!”瑞塔懊恼的样子蛮可爱。

    “老外懂个屁怜香惜玉,不过呢,我看正好相反。如果你跟人家睡觉觉,人家就得负担你全部花销,你想想自己成什么了吗?”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蓝雅突然想起阿q那句“吴妈——俺要跟你睡觉!”不由得大笑起来。

    “我还没跟他那啥,过夜呢。”瑞塔满脸犯难。

    “isee(懂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呀!”紫心调皮地直眨眼。

    瑞塔摇头,说:“我可不要跟这铁公鸡纠缠啦!每次他总想把我骗去过夜,可我总得全面了解他的为人,才能交出自己呀。”

    “咦,我悟到了:他不给你花钱,你就不跟他睡觉觉;而你不跟他睡觉觉,他就不在你身上花钱,恶性循环。好办,你就干脆放倒他,把他所有的妈泥(money,钱)搞到手,这不齐了吗?”紫心又开始不正经。

    “你们这帮损友,一点同情心没有,就知道挖人痛脚寻开心!”瑞塔哭笑不得。

    蓝雅解围:“好好,让我来当裁判啊——咱东方人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很难改变,但我们得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生活在西方世界,要注意西方人的不同标准。这互通有无的交流,得咱自己来做,不能等别人来猜我们的心意。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然气得鼓鼓的总是自己,多亏呀,对吧?”

    瑞塔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反正我不相信人会改变,他都人过半百了,培养都来不及啦。”

    蓝雅说:“我要摆事实哈——如果有钱人不吝啬,他们哪来那么多钱呀?”

    紫心答:“无聊。俺家老戴就不吝啬,他吝自个儿也不会吝到我头上来。瑞塔,你得换个有钱又大方的傍肩儿,就这么简单。”

    瑞塔回道:“说得轻巧,你以为遍地高富帅任我挑呀?你打包票?”

    “如假包换。”紫心一仰头,喝完她的黑咖啡。

    “凭什么非得钓上高富帅,才能过好日子?我不喜欢被贴上掘金女的标签,钱真是上帝吗?在生老病死面前,钱一败涂地。”蓝雅从不相信掘到金,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谁又想贴上掘金女标签呢?糟就糟在我们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后悔有点晚啦,人生有几个20年?可咱们这种移民,在这儿找工作比登天还难,你想找个穷鬼吸他的血?他被你吸剩个骨头架子,到时你怎么办?”瑞塔一针见血。

    “关于生存问题,蓝妹妹,你家馒头那句至理名言,怎么说来着?”紫心问。

    “馒头的原话是‘别担心生活问题,随便去找个诺基亚的老东西,把他搞得欲仙欲死,你就有饭吃了’。瞅瞅,前夫信任我有这能力,实际上完全高估了我!”蓝雅笑得花枝乱颤,有点夸张。

    “你大爷的,连前夫都恬着脸说这种话,说明移民的就业问题有多严重!如果没有老公的经济支持,政府补贴那一抠抠点儿,交房租都不够,过啥日子啊?”紫心说。

    蓝雅倒想尽量客观些:“至少人家北欧政府还大发慈悲,每月给五百多欧元补助,顶人民币三千多块呢。你去英国美国,人家尿你吗?就算咱回到中国娘家,也没有说躺在家里领补助的呀!”

    紫心激昂起来:“那不一样啊,中国经济腾飞,工作好找呀。这破北欧,市场狭小,产品不国际化就没活路。可这帮北欧佬,一个个死端着不接纳移民精英,不彻底改革。你瞅瞅,几年下来,经济衰退得多厉害?还要接收越来越多的难民,这不奔着要连累全国人民吃糠咽菜嘛?”

    紫心的话,无意勾起了蓝雅的伤心事。

    她垂下眼睑,叹道:“在北欧的鹰派眼中,移民有难民之嫌,因为找不到工作要分他们的救济金。移民里也有精英,给咱机会,完全可以为这个国家做贡献,可他们非要给咱扒拉到角落做边缘人。我当初到劳动办公室登记,官员问我学历,我说是中国清华大学毕业。人家紧接着问‘你会算数吗?想不想受点教育?’”

    这句简短直接的话,让蓝雅一直耿耿于怀。为此,暗地里她把肠子都悔青了,当年没有留校清华,辜负了恩师们的厚望,到头来辜负了自己。来到这地方,人家把你当难民,不知不觉变成社会的负担。

    但这些话,蓝雅很少说出来,她是个识大体的人,你好歹领着几百欧元政府救济,还好意思抱怨什么?哪个国家哪个社会不排外?中国大城市还排斥外地人呢,排斥异己乃人之天性,什么样的革命才能把它革掉?

    人之间的各种排斥和斗法,不都是为了那点资源嘛?资源越有限人斗得越厉害。

    紫心却说:“蓝妹妹,你当初应该掷地有声,明白告诉劳动局的孙子们:等俺们中国发达了,姑奶奶我才懒得理你们这帮农民,你们一个个的,鼠目寸光!”

    瑞塔也忿忿道:“我跟你说,就这么偏心。北欧政府给移民拨款,让咱们去上课接受再教育,别国的教育都不算数,英语顶呱呱也不要你,但凡有工作机会都留给本地人。国际大公司裁员,裁掉的都是外国面孔,管你持什么护照。”

    “唉,愚昧和无知,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存在。如果政府能用移民精英来做经济发展的生力军,最终大大受益的也是本国人民。我看不少本地女性愿意在家生孩子做主妇,何况北欧的社会老龄化问题严重。为什么就不能给移民和难民来共建这个社会的机会呢?”

    “很多时候给别人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生路。瞅瞅世界哪个繁华地带,没有移民的功劳?美利坚合众国,就是最好的例子。反面教材是那老端着、劲儿劲儿的大英帝国,保守就会落后挨打。”紫心听起来像梁山好汉,爱打抱不平。

    瑞塔又来劲了:“我那中国朋友去应聘北欧公司,是和中国人沟通的职位,三场面试顺利通过,最后签约前却被大老板否掉。因为大老板要让自己的情人顶上,其实那老情人连英语都不会说,怎么跟中国人沟通?北欧的发展越来越窄,跟鹰派们的眼光狭隘、政策死板大有关系。鹰派大多官僚、思想保守,狭隘的民族主义会自酿苦果,对哪个国家都一样。”

    “难怪英国要退出欧盟。欧盟只管给各种名目的项目发钱,根本不跟进监督。北欧这边针对中国的项目,招聘的全是北欧人,这不玩过家家嘛,哪个有脑的盟国甘愿一辈子掏钱让你玩?”紫心说。

    近来,北欧也有几万人闹着要退出欧盟,但得不到政府的支持。

    北欧百姓眼看着战祸区的灾民乌泱泱地涌来,都有点儿惶恐。何况难民的涌入增高了犯罪率,那些抢劫和强奸犯很多都是外来难民。北欧地方主义因此抬头,民间出现了以保护妇女儿童的“护民团”甚至“新纳粹”,引发了一些死伤案件,一时人心惶惶。

    “你看俺们中国,经济活、政策活,开放时来了多少外国人口?只要能给咱做贡献,一律好吃好喝款待,这才是大智慧大胸怀嘛。好,咱中国精英到了这儿,发你五百欧,踢到墙角。这几年北欧经济倒退,大批难民涌进来,将来政府救济还会人人有份吗?喝西北风就饱了。”紫心慷慨陈词。

    蓝雅抱着头,有点烦:“拉倒拉倒,莫谈国事。谈了也白谈,咱区区小女子,改变不了局势,还是稳稳当当过老百姓的小日子吧!cindy,你有老戴供佛一样供着你,每天吃香饽饽油饼饼,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你。”

    紫心不理她,继续拉阶级仇恨:“也有幸运儿。最近我认识一新来的女孩,叫彩卿,从北京中科院过来当博士。来前已经从国内博士毕业,这是二轮博士生。人刚来,就被科技大学物理研究室聘为助手了,杠杠的精英,厉害吧?”

    “唉,人比人不气死人嘛!”瑞塔斜了紫心一眼,紧着换话题:“哎cindy,你家戴维到底是做哪一行的?”

    “她家那戴东家,是头大白鲨,就是到处吞并大鱼大虾的!”蓝雅顺手比划着鲨鱼的凶猛,把瑞塔说得一脸恐慌。

    紫心明显有点嘚瑟:“嗨,我家老戴的missionimpossible(无法完成的使命),就是把诺基亚那些个不挣钱的部门给切成小块,一块块跟卖肉似的卖出去。他自己也做股票,手气还不错,眼光比较贼,哈哈。”

    “就是说,像我前夫那种靠诺基亚养活的小虾仔,不知哪天就被她家老戴给偷偷吃掉了,还可怜巴巴蒙在鼓里呐。你的,明白?她家老戴有生杀大权,吓人吧?”蓝雅拍拍瑞塔肩膀,给她压惊。

    “omg(老天爷),姑娘淘金本领差远了,惭愧,cindy你才是高手!”瑞塔笑嘻嘻地冲紫心竖拇指。

    紫心直言:“说实话,我不就淘点儿金嘛,又不是绿茶婊,为此我也付出了沉重代价。想想我父母,在国内无依无靠,有病有疼根本指望不上我。所有爱心关心毫无保留,全部奉献给了戴维和他家人,我不欠人家什么。”

    “我凭什么要信赤裸裸的爱情?所谓爱情,它的实质到底是什么?能维持多久?够我养老吗?过日子没钱,寸步难行。我啥时候看破红尘,变成刁钻奸滑的老妖婆?因为前一段婚姻,让我彻底脱胎换骨。”紫心的自白,平地一声雷。

    “我前夫当年跟我结婚,直接奔着北京户口,到手后马上露出了真面目,吵架打掉我的牙,怀孕了给我打得流产,留下了后遗症。为了当人母,我连续五年打针、吃比屎尿还难吃的药,才生下了我女儿喜果。”

    “当年前夫把我踢出家门时,我兜里只剩两毛钱,坐公共汽车都不够。那段经历没齿难忘,也成造了今日的我。真的,不能把自己毫无保留交出去,至少得有经济作后盾,不论是老公给你的经济,还是自己挣来的。”

    紫心的自白,引来一片沉默。

    很多外嫁女都有相似的苦难历史,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倒苦水,毕竟倒完苦水日子还得继续,而且面子也得护着。是你自己要外嫁,打落大牙和血吞吧。

    蓝雅在心里暗叹,是啊,我们这类无根浮萍,时刻都在担忧自己的将来和每日三餐。即便能果腹,就满足了我们的精神需求吗?曾经,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时,我们拥有那么多,现在后悔晚矣,我们已在异国扎下根系。

    长久以来,我们不断被环境打磨,这种打磨让我们变成不中不西的外星人,很难再回去适应生养我们的母土,但又不可能完完全全变成北欧本地人。那么只能将错就错,强把他乡作家乡,努力扎根施肥,但愿开花结果。

    “海龟”们果敢放弃异国耕耘多年的劳动回祖国再打拼,然而并不是每个海龟都能成功回归大海,毕竟在外漂泊多年,从心理上到生理上都起了变化。

    因为多年扎根异国他乡的过程,实质就是不停碾磨打碎旧我,去对新环境进行适应的蜕变过程;这痛苦蜕变留下的累累伤痕,是割裂性和永久性的。这被磨掉几层皮后新生出的血肉,回到故里,还要经受质疑和挑剔,再进行种种重新适应。

    不少“海龟”都会被质问:“你还是不是中国人?怎么不懂中国的人情世故?”很少有国人替他们想,在国外生存,用中国的人情世故能解决所有问题吗?那么多年适应他国文化后,人难道不会被改变吗?

    世间万物包括花石虫草,都被环境改变,何况人?

    其实每个人,想积极活着的人,都得调动浑身解数,去适应自己所处的环境。

    蓝雅自己常琢磨这个问题:人在人生这个旅程中,到底会被环境改变多少?有没有底线?

    每个人对别人、对生活的认知,都是基于自己的个人经历。阅历和环境,一定会改变人。

    当人生旅程结束,你绝不再是原来在起点上的那个你。到了人生终点站,你从体量到认知上,都将物是人非,周遭一切也已经斗转星移。

    这么一想,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呵,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而人对无法把控的因素,往往有着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但是没有人可以逃避……

    胡思乱想着这些生命问题的时候,蓝雅时常会有一种试验的冲动和欲望,但同时又会被这种想法吓到。把自己当成人生的试验品吗?可千万别走火入魔呀。

    三位闺蜜正各自发呆,紫心打破了沉默:“亲们,我得闪了。先去找回狗儿子,差点儿忘了,我和桑娅还有约呢。蓝妹妹,乖乖回家伺候你的警察叔叔吧!瑞塔,早日搞定sugardaddy哈!”

    紫心说闪就闪,瞬间便拖着她的狗儿子们,飞一样地消失在小山坡后。

    桑娅来自黑山共和国,算是紫心那小男友“萨拉热窝”的半个老乡,她是紫心遛狗的狗友,久而久之也跟蓝雅混熟了。

    蓝雅陪着瑞塔静坐,心里猜疑:紫心匆匆走掉,是否因为自揭伤疤让她不自在呢?

    但紫心绝不是黛玉式人物,她宁愿说些没肝没肺的话,也不会无病呻吟,她情愿活得一团高兴。就算她想哭,也会来句“你大爷的”。这倒是个强壮的姿态,蓝雅羡慕这种强壮。

    天边飘过身姿妙曼的云朵,也许它们来自故乡?故乡的云,亲切又遥远,熟悉又陌生;眼看得到却够不着,等你够着了,却很可能不是远远看上去的理想模样。

    “故乡”二字,能让人心跳加快。蓝雅虽有故土情怀,可惜彼岸无人等待。久而久之,故乡便渐渐退远成一片遥远神奇的地方了,是她日记里一片私秘的存在。

    家是什么呢?不同的人,对家有不同的定义。

    对蓝雅来说,家在有爱的地方,有无条件的爱才有家。这就是她一直找寻的东西吧,现在已经找到。

    蓝雅遥望着故乡的云,开始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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