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屋顶呼啸而过,春夏之交,这座海边城市的妖风总是刮个不停。
刚开始很烦,但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后,人会醉在这妖风里沉沉睡去,听不到如歌如泣的风声反倒睡不着。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人的习惯能力像皮筋,怎么抻怎么有。
白小丽拿着手机在屋内来回踱步,电话里妹妹小雯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她向来有点要风便是雨的脾性。小丽不想跟妹妹争论,只是“嗯、嗯,知道了”地回应,妹妹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声音由急切转为急躁。
小丽只好安抚她:“明天我找时间到银行给你打款,让老妈也放心,有我一口吃的不会少了你们的。”
小雯却急急追加一句:“现在你那边时间才不到21点,今晚就打款吧!不是可以网上转账嘛?你们北欧银行那么方便,咱们光时差就5个小时,你明天打款我这边又得拖延几天,保姆再不发工资就走人啦!”
“好,我争取。”小丽边答边想:不确定自己账户里钱够不够,得跟老公商量一下,先把老妈这边的催款付清吧。
最近老妈请了个看护,因为小妹要出去打工,她那老公有点不争气,钱挣不到还欠别人钱,一家三口的日子紧巴巴的。小丽放下电话赶紧去找老公,他正在电脑前不知跟谁聊得正欢,屏幕上一堆北欧语鸡肠文,她凑近看,根本没看懂。
“小李,你账上有钱吗?我这边不一定够,我妈需要钱,得给她的紧急看护付工资。”她把温软的一双玉手搭在老公的肩膀上,以示亲昵。
“怎么你妹一打电话就是要钱呢?你都已经嫁出来了,你有你自己的家,我们的小家也需要钱。”李斯多看都没看她,手里也没停止打字。
儿子庭浩在旁边看动画片,小丽过去坐在他身边,把他抱到怀里来。
小李却看不惯,来了一句:“他都这么大了,你还老抱着他、老亲他,这样他会慢慢滋生恋母情结。长大后就会娘娘腔,完全不利于他长成独立的男子汉。”
儿子才刚满5岁,哪有他说的那么大?今天老公又怎么了?可能做生意不顺利,说话一股火药味。小丽只好答道:“知道啦——老公!你正好在电脑边,顺便查查账好不好?我妈那边不能耽搁啦。”
“亲爱的,不用看我也知道没钱,真有,我还能不给你吗?”小李说,头也不回。
小丽又问:“最近有没有哪单生意快做成了?咱得赶紧挣钱啊。”
小李挠头,对着电脑屏幕说:“对,钱钱钱,咱最缺的就是钱!下周那单塑料袋生意要签约了,合同一签就能拿30%的预付款,所以我今晚放松一下。过几天你得帮我写邮件,要跟中国供应商深度沟通,我写的半生熟中文怕人看不明白。”
“哪单塑料袋生意?”小丽没跟上老公的节奏。
“就咱家对面的k超市啊,他们急需物美价廉的小塑料袋。现在超市里那些薄塑料袋袋口总粘得死死的,掰半天都掰不开,他们对中国的样品挺满意。虽然单价利润低,但咱胜在数量,k超市可是全北欧最大型的连锁店!”小李信心满满。
“行,相信你的本领,我老公是棒棒哒!哎,写邮件是随时的事儿,不用等过几天,你马上给我打点儿小费帮我应急,我马上帮你写邮件。公平吧?”小丽半开玩笑地说,仍不放弃。
小李这才回头,定睛看着她,捂着胸口一字一顿地说:“我、真、的、没、钱。而且你写邮件是帮我们自己,不是帮我,你忘了?为了减低税收,公司的法人是你啊!”
小丽这才想起来,还真是。由于她在中餐馆打的是黑工,账面上她是低收入,所以她自己才是公司的唯一法人。而小李几个月前曾经有过稳定薪水,现在也偶尔到表亲的建筑工地上帮忙,他的个人税收一时还低不下来。
也就是说,这公司万一吃屎,李斯多不负责,小丽负全责。小丽信任自己老公的能力,也完全信任北欧是法治排名全球第三的国家,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亲爱的,我很抱歉,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问朋友借吧,你那个闺蜜cindy,她老公可是诺基亚大老板,不是很有钱吗?”说完,小李又转过身去玩电脑。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丽转了下念头,有点心动。但无论如何,开口管人借钱,除非是走投无路,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她把儿子放回沙发,马上进书房打开电脑上银行网页,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不影响家庭开支的情况下,把钱给小妹。
最后她拆西墙补东墙,把一些不急的账单付款日期延后,才把钱抠出来转给了小妹,内心绷紧的弦终于暂时松开一点。这个月剩下的日子多加班吧,全家少吃几顿肉,就都有了。
以前多吃鸡肉能省钱,最近牛肉连带鸡肉和水果蔬菜的价格是越来越高,整个市场物价简直失调!这个国家失业率那么高,可是物价天天只升不降,不知是什么鬼道理?国家也不出来调控一下,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哎,万恶的资本主义!
小丽刚转完账,儿子就过来撒娇,拽着妈妈跟他一起看动画片。
“哎哟哟,小浩子!你还看动画呢?你看看都过睡觉的点儿啦!”她摸摸儿子的圆额头。
“那我要妈妈给讲故事!”庭浩往她怀里钻。
“没问题啊!来,乖儿子,妈咪抱你去洗白白,然后上床讲故事!”她把儿子抱起来,在儿子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把儿子伺候好;又给他唱儿歌讲故事,哄半天才给他哄睡着。
替庭浩盖好被子,她蹑手蹑脚走出小房间。一看表,还剩点时间可以写邮件,于是去跟老公领任务。
邮件不费什么事,很快就写完了。写着写着不知为什么,小丽的思绪又回到了她刚来北欧的时候。
那时小李还在之前的能源公司上班,不可能时时陪她。刚来的一段时间,她都是在他家里做饭洗衣,浇浇花发发呆,寂寞又空虚。晾衣服时要把所有袜子摆成一条线,时间多得发慌。
过了好几个星期,小李才带她到四周小岛看看。其中有一叫“伴侣岛”的小岛风光旖旎,上面有个古典特色的酒吧,他俩悠悠然进去了。印象最深的是,小李兜里的钱只够买一杯啤酒。
“不好意思,亲爱的,咱俩共享一杯啤酒吧?我们这儿用惯了银行卡,不像你们中国花现金,正好今天忘记带银行卡了,抱歉啊!”当时小李这样给自己解围。
一切看起来很温馨很自然,甚至道歉也如此动人。当时小丽没多想,她一向不是个计较小节的人。如果她过一下脑子,便能梳理出真相——小李明明知道小丽不喝啤酒,他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杯啤酒,分明只供他自己享用。
从小李住的房子其实也能看出端倪——三室一厅带卫浴和桑拿的小房子坐落在荒郊野岭的泥地里,只有带厨房的客厅和主卧装修完备,其他地方是裸露的墙体,房顶还有漏水现象。
“不好意思,房子还没盖好,但等不及要和你在一起!”小李柔情似水地盯着她。
后来小丽才从他后妈萝丝口中得知,这是小李那位建筑商表哥的房子,小李好说歹说才租借来住的。的确是租借,半租半借,那个表亲扛不住小李天天上门甜言蜜语地磨唧,只好让他得了逞。
那时正值夏天,小李带小丽去郊外的湖边消暑木屋见父母,后妈萝丝和小丽相处很愉快。
趁一次两人开车购物单独相处时,萝丝问她:“你知道李斯多还没离婚吗?你知道他银行欠款很多吗?而且他花了他老婆很多钱,他老婆和岳父正跟他没完呢!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他老婆也是中国人吗?”
这一连串问号,把小丽当场震懵,眼前蜜蜂乱飞。
“换了我是你,我赶紧回中国了;你要明白,李斯多是个无底洞。”萝丝当时劝告小丽。
“可是……他对我和儿子很好啊,我觉得他很甜蜜啊……”小丽自然替自己的男人辩护。
“你们才认识多久?同居了多久?你对他缺乏了解,李斯多这孩子口才特好,说话和行动往往大相径庭。你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替自己辩解。他在学校里欺负人,从来都能自圆其说,老师全部被蒙蔽,反而责备那些被欺负的孩子。”萝丝继续爆猛料。
小丽当时使劲吞口水,胸口发硬。心里一再警醒自己:这个是后妈,后妈呀!一面之缘,我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的鬼婆?也许她别有用心,否则怎可能刚认识便搬弄是非?摆明要离间我和未婚夫的关系。
每个后妈在新夫家里,恐怕都有某些要使暗劲才能征服的战场吧?就算她白小丽社会经验不足,也能明白这个显浅的道理。
但后来当证实萝丝所说大部分属实时,小丽真是五雷轰顶。可是再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实在太难了,母亲也不给自己机会变更啊!那阵子,她几乎隔天就得跟老妈打长途汇报生活和对未来的设想。
在家庭和生活强大的压力下,白小丽不可能逆流抗争,一转眼,日子就过到了今天。
没办法,谁让你奉母命为婚姻而婚姻呢?老公有点毛病,也是自己不仔细过滤的缘故,自己的错只能自己忍了。天底下哪有完美的人?好歹能安静过日子,就知足吧。
只有在日后,她才幡然醒悟:可惜,当你一颗心向善,你看不出歹意;尽管它就摆在你面前,明明白白。
眼下她只是在生活的奔波劳碌和忧患意识夹缝里,发出一声叹息——唉,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多想无益,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大学打清洁工,挣一分钱多一分钱花,也多一份踏实。
这边厢,紫心的花园里神秘美丽,连月亮也特别柔美。
各种花草在蓝紫色的夜里争相竞放,硕大的花朵扬起花粉。彩色的粉尘闪烁着金光,向茫茫夜空漫漫喷洒,像一座座活火山。
那片神奇又不起眼的小小绿植,就在这活火山里蓄势待发。
劲风吹过树梢,发出巨大的“呜呜”哀鸣,但丝毫惊动不了豪宅里的任何人。
对于“蜗居”在家里那位奇葩老儿子阿奇,紫心目前为止能想到的办法还是停留在吹枕头风上。自古以来的女人,不管平民百姓还是贵人皇后,枕头风是最佳捍卫自己利益的武器;紫心明白,自己更要把它发挥到极致。
她轻柔地按摩着老公劳累了一天的脖子,纤瘦的大腿暖暖地摩挲着他松弛的皮肤,水床受她按摩的作用,微微震荡。
“fatty(胖子),这次你出差美国这么久,可把我们想坏啦!喜果小妞儿天天嚷着,管我要daddy呢!久不着窝儿,你不会背着我干坏事儿吧?”她瞟着戴维,手下暗使劲。
“使劲,使出你浑身吃奶的劲儿,jetty!……你看我是能干坏事的状态吗?真是!”戴维也瞟了紫心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他管紫心叫“jetty”是因为他俩每次到热带度假,她都喜欢把自己晒得乌黑发亮。戴维也想用这词来表达她如同他一块“黑玉宝贝”,可意会为“宝贝儿、心尖尖”。
他确实给她买过一块戈壁黑玉,纹理细致,漆黑如墨,光洁可爱。中国古人称黑玉为“贵美石”,戈壁黑玉更是经过几亿万年风霜雪雨的磨蚀,史上一直极负盛名。
“去,干完了坏事才这德行呢!”她在他脖子上大拍了一掌,嘴里喊着:“看我观音手朱砂掌,降妖除魔!”
“你才是妖呢,哈哈!我不在家时,这家里肯定群魔乱舞,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耳目众多。”戴维笑了。
每次他像如来佛祖这么一笑,就是枕头风上阵的最好时机,这种时机不抓紧,很可能失不再来。
“我可以汇报点情况吗?”她撩撩头发,继续给他按摩。
“封上你的小嘴巴,你不还得照样说吗?goahead(走起)!”
“你不让我把家管理好吗?跟你说实话吧,我管理不好,认输了。”
戴维乐呵呵地,佯装不明白:“哦?你攻读的是工商管理唷,是你管理能力有问题?”
“那得看管谁啦,管咱喜果和保姆没问题,她俩都是小孩。阿奇嘛,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还怎么管他呀?”
“那就别管了,交给我。”
“交给你?交给你的结果,就是他一问三不知,天天窝在家抽烟喝酒玩扑克!而且他网上赌扑克输赢大小你知道吗?你不在家时,他三楼隔周得请清洁工,各种垃圾堆成山,臭不可闻——这就是你的管理成绩?”紫心开始控诉。
戴维却仍在打哈哈:“每隔一周才请清洁工?还行嘛!那你说怎么办?”
“简单,北欧孩子们,青少年时期就搬出去单住了。他都28啦,早该自立了,这样窝在家里有什么前途呢?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得培养他独立。”
“他大学还没毕业呢,让他怎么自力更生?总得先拿到文凭再说吧?”戴维护犊子。
“你看他是要拿文凭吗?读书得有读书的样子,读书要去上课啊,要做作业啊!”紫心有点激动。
戴维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做作业?”
“好家伙!他不上学哪儿来的作业?你看他一周之内出过几次家门?除了打高尔夫球他去过几天学校?我们都在同一个大学嘛,只要他去学校,偶尔我能看见他呀,我都大半年没在学校看见他啦!”
“我知道他这孩子好学,但不一定喜欢学校。你以为人人都得跟中国人那样,一天到晚死读书?死读书的孩子出到社会根本不行!”戴维自认为最了解自己儿子。
紫心惊愕得杏眼怒睁,反驳道:“我的青天大老爷!你咋不睁眼看看哪?别说出到社会了,你儿子他出门吗?他成天生活在网络虚拟世界里,连女朋友都不找!他甚至比不上出到社会根本不行的愣头青呀,这样会毁掉他一生的!”
阿奇唯一找女友的行动,就是在自己的马滋达车身贴上不干胶:iamsingle(我是单身狗);而且开车出门让任何人看见这条广告的机会,绝不超过每月2-3次。
紫心刚才那句话狠了点儿,戴维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哑声来了一句:“无论如何,我当初跟他母亲离婚时,就答应好好照顾他,我绝不食言。”
好,又是这招杀手锏!紫心就知道,症结在这儿,甭管绕上多少个大弯子,最后总会回到这个起点上来。
“你把他在外面安置好,也是好好照顾他呀。”紫心继续苦口婆心。
“在外面就更看顾不到了。”戴维有点沮丧地垂下头,脸上露出疲倦。
紫心还在据理力争:“你知道有多少青年,都是边打工边上学吗?至少得找暑期工。勤工俭学,完全是青少年能力的磨炼和体现。可你看咱家这位,怎么跟别人都不一样?你要让他成为套子里的人吗?你可想清楚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戴维回击:“他都不是青少年了,说这些有用吗?他的青少年时期,都是跟我在中国和新加坡东奔西跑了,你想责怪谁?”
“我不是在责怪谁,我只想把利弊讲清楚。让儿子这样窝在家里是不明智的,作为家长,我们有责任去帮助他、规劝他,至少向他提出建议。”紫心知道,自己老公对强迫性的家长式教育最反感,所以加了“提出建议”四个字,略显怀柔。
“总之,他没有拿到大学文凭之前,都可以跟我们一起住;至于上学嘛,我会去跟他谈,今天的汇报先到这儿吧。”戴维站起来,自顾自往桑拿室走去。
瞧瞧,说都不能说!没有戴维这种老爹,怎会有奇葩儿子阿奇?!紫心气不打一处来,毫无预兆地,脑子里突地闪出一句:可别让我找到灵丹妙药,指不定有奇迹发生,事半功倍!
她面前出现梦幻沙滩,沙滩上迎风摇摆着池田真美描述过的奇花异草。“喝这药汤的人,就会听你的话”……这声音如梦魔一般,钻进她的耳朵和心脏。紫心躺在微微荡漾的水床上,心脏“砰砰”乱跳,脸上热辣辣的,全身经脉倒流。
沙滩上的金色沙粒渐渐被水淹没,绿色的水波漫涌上来,四面青山挺秀。一只竹排划开绿水,鱼鹰纷纷跃入水中,红掌拨清波。
正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紫心在漓江边结识戴维。那时他是诺基亚派驻中国的首脑人物,假期带老婆儿子游桂林。
偏偏那晚戴维的老婆儿子酒足饭饱后先回了酒店,毕竟游山玩水也极消耗体力。偏偏戴维和紫心都是精力旺盛之人,夜色中和风轻送,美酒更让他们感到人生的乐趣和风雅。偏偏戴维和紫心又有着同一频道的审美,他们看中了同一间酒吧,挑了同样靠着绿水桃花的位置……
人生旅途上有很多“偏偏”驿站,恐怕都是注定的宿缘和考验。也类似游戏中的“闯关”,关闯完后,总能领悟和学会一些东西。
那时,紫心和狼心狗肺的前夫离婚整整一年,已经总结好“嫁人也要嫁钱”的人生经验。正如香港女作家亦舒的小说《喜宝》中,喜宝的自白——我要很多爱,如果得不到爱,我要很多钱;如果没有钱,得到健康也是好的。
——到了紫心这儿,她都要。人生太短暂,根本没有下辈子的轮回,只有这辈子,豁开去活吧!
至于“爱、钱和健康”要不要得到,就看本人、本事和机遇了。机遇总会有的,能抓住机遇好好运用自如,才叫本事;本事能否持之以恒,在本人。
紫心看来,这些都算是生存的本能。每个人对自己的能耐其实都清楚得很,正如你每次在饭桌旁坐下,就知道自己饿到什么程度,能吃下几碗饭一样。
当看到扎小辫儿的戴维和他喝酒自high的派头,紫心便眼前一亮;随意攀谈中,她更明确了他是金龟婿。她要了他的名片,约好次日和他全家结伴同游。
因为他们一家三口人能看懂的中文字,全部加起来就是“卫生间”、“男”和“女”,而外语学院毕业的紫心英文流利、伶牙俐齿。
次日,紫心用大兵裤、大草帽和大t恤压住自己的娇艳,以一副爽脆的专业私人导游风范征服了戴维全家,尤其是戴维当时的太太。她不但邀请紫心和全家共进晚餐,更是把她引为知己,让紫心陪自己逛街购物,完全依仗她。
这过程中,紫心从正面侧面了解到这家人的经济状况、戴维的为人,甚至夫妻俩的状态。
浪漫的假期结束,戴维的老婆儿子和紫心一道结伴回了北京,戴维飞回上海办公室。恐怕连戴维自己也没想到,一个月后,紫心出差上海,给了他第一个惊喜。
当时正值戴维在内心拼命抵抗自己对紫心最深层的幻想,比对抗感冒还要辛苦,他天天一边失落,一边指责自己无耻的胡思狂想。
因此当紫心果敢地发起突然袭击时,他简直一溃千里,脆弱得没经抵抗就直接投降了。戴维那颗50岁又再泛起朵朵涟漪的心,从此情愿沉落到桃花潭水三千尺里。
不要以为夫妻多年的同甘共苦,可以自动抵制几朵野溪涟漪,完全是痴心妄想。
对50岁的男人来说,再不来朵野花野浪激活一下,自觉已经离老死不远了;这时候,激情简直是生命的活力。轰轰烈烈再爱一场,无疑是等同于再活一次!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洪荒之力猛起,这是何等雄伟壮大的存在!
来呀,为了证实自己的存在,就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吧!戴维于是轰轰烈烈地和糟糠之妻闪电离婚,把年轻自己21岁的紫心娶进门,轰轰烈烈再活一次。
可怜恍如在梦中的戴维前妻,竟在签字离婚时仍拍着胸口控诉戴维:“她可以做你的女儿呀死老头!早知如此,我何必白白向她送上自己的老公!”
面对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妻,戴维平静地说:“她是年轻得可以做我女儿,她还能给我再生个女儿,我喜欢女儿。”
当时20岁的阿奇沉默是金,他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和情绪,谁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他老妈把家里所有家具拉走,拉不走的全部砸碎,阿奇就坐在那片暴风骤雨中,带上耳机听他的重金属摇滚。
父母的闪电婚变诚然可悲,世界却不由他主宰,愤怒或悲伤,有用吗?没用就省省吧,还嫌不够丢人显眼哪?
很快阿奇就发现,老妈那套砸、抢、摔“三光政策”完全多余,因为老爹的婚礼在新买的豪宅里举行。新婚嫩妻从中国运来整整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她自己亲手在北京上海挑好的名贵家具和生活用品,她手里有戴维授权的购物金卡。
对东方式的奢侈讲究和东方女人,阿奇多少了解一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老爹前后几年被诺基亚派驻新加坡和中国,他每年总去好多次。阿奇看得明白,北欧男人对温婉浅笑、婀娜多姿的东方女子抵抗力绝对低下。
为啥?回来对比北欧的杂志和公园,都已经一目了然啦。
这里杂志教女人种花带娃装点家,很少教打扮、化妆和奢侈保养。大多数北欧女人觉得衰老是太自然的事,皱纹甚至可作为涵养深度和阅历丰富的骄傲符号。普通杂志里,大多数女人都是不打扮没有腰身,年过30已经老年人打扮。不然就是脸上沟沟壑壑、牙齿松脱却还画着莎士比亚的悲剧浓妆,吓死人不用赔款。
而公园里散步的一对对,男着绿女穿红,同一款防寒运动服,颜色不同而已。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有什么重要?人家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北欧男女绝对平等。白种女人的皱纹很早就藤条一样爬满脸,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亚洲女人要老了十岁,这是造物主的残酷玩笑,怎么比啊?
大多数北欧女人生完孩子身材就算完了,成为游泳圈指日可待;出门不打扮,在家在单位还处处女权强势,不沦陷倒奇怪了。
——有良心的人,都会大骂阿奇这种没人性的想法。
戴维抛弃糟糠之妻闪婚小三,分明就是现代陈世美!难道女人变老、不懂得精致优雅,就活该被小三插足吗?但阿奇会问自己:我能灭了社会上众多陈世美吗?能冲上去阻拦自己老爹吗?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我们坚持正义、做出抗争,终归会有成效。
但阿奇偏偏只在心里呐喊,表面麻木。这样无动于衷,最后受害者又能是谁呢?他觉得自己无力抗争,去给自己老妈伸张正义,只有本事躲在黑屋子里反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阿奇逆行的奇葩逻辑。
他想,既然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一切变成眼见不争的事实,还说什么?说出来,老妈岂不忿恨自裁?于是,阿奇面对被闪电离婚而纠结彷徨的母亲,噤若寒蝉,只字不提。
戴维这一连串寻找存在感的做法给自己带来了短暂的新鲜和浪漫,却让儿子从此缩进了乌龟壳里,越钻越深。
戴维现在春风得意,没有为将来要付出的沉重代价做好足够的准备。
然而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出来混,总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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