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山,喷薄而出的朝气驱散黑暗,照亮门厅。
年轻人的伤口总是好得快些。
这是鬼医的原话,也是他告诉周不安的话。
周不安不置可否,邀请鬼医坐下来和他一起喝茶。
茶是好茶,是朝阳山顶一株老茶树的茶,一年就那么一点点,不足两三斤,真真正正称得上贵于黄金。
水是好水,蜀国悟道山的山泉,甘甜,纯清,是泡茶的一等好水。
这些东西本来都不是周不安能喝得起的,事实上,不是他这个身份能够喝得起的。
那么这些东西自然就是章文理给他的。
鬼医看着周不安泡茶,眯着眼,闻着空气中孕育蒸腾的茶香,口中喃喃道:“年轻真好。”
周不安笑,洗了茶,将一杯茶放在鬼医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手艺见长。”这是鬼医对周不安的评价。
周不安安静的看着老医师喝茶,狮子一样的他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真正高兴的笑容。
鬼医不管他,接着说道:“那个小子的伤势好得快的令人吃惊,寻常人被剑刺着了心脉,估计现在都还趴在床上起不来,见不得风。然而那小子现在竟然可以下床走动,窗户也日日开着,竟然没有体虚受寒的样子,壮的跟一头牛一样。”
“现在才不是过了一个多月而已,就算那小子是一个隐世高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好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真正的高手不会很容易就受伤,但是受了伤,一般都不会很容易的好。”
“三年前泰山州的那个承天观道人,终究是没有抵挡住那些老和尚的古怪念力,苦苦熬了四十几年,还是没有压抑得住,死了。“
“他很明显就是高手,哪怕他死了,他的尸首都是宝贝,竟然有人冒着与承天观为敌的想法,毅然而然的去偷尸体。“
“所以我认为这小子没有嫌疑。”
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旁人听来,只会觉得荒谬,完全没有逻辑性。
但是周不安听懂了。
所以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颤抖,一杯茶泼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是说……”尽管周围没有人,但周不安还是压低了声音,不由自主的,“他是有‘命格’的人?”
鬼医不置可否,还是在喝茶。
云淡风轻的样子。
一杯茶喝到底,放下,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样子,摇摇头,喃喃道:“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同样不安分的,还有陈圆圆。
他要求被李国涛把自己扶到窗子旁边,看朝阳。
“没想到章文理果然是个知文懂理的人,听说叶叔的铺子现在被重点关照了?”听不出陈圆圆语言里的语气,李国涛也就没有说话。
“虽然已经竭力避免了,但是还是痊愈的太快了啊,我现在丹田气海里面都快枯泽了,真是没有想到,这丹田里面的东西运功调之不动,宣之不听,但是到了这种时刻,倒是分外的活跃。”
“恐怕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吧。”
李国涛认真的听着,然后笑了,说:“不必担心这个事情,他们会为这个找到借口的。”
陈圆圆没有再问了。
因为他看见窗子外面走过去一个女子。
本来,陈圆圆是可以说出“国色天香,妖而不媚,清雅而风流”的词语的,但是陈圆圆觉得评价的太长。
又想扯两句唐诗宋词,但可惜就是词穷,找不出来。
所以陈圆圆就只是称赞了一句:“好美的姐姐。”
李国涛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副书生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的古怪表情,说:“好漂亮的鼎。”
但是那女子很明显就不会听到,因为她听到不好。
所以她还是那样走着,像是在自己花园里面,散漫而又不经心,大红的长发迎着晨风飘摇,长袍贴出曲线,光着脚,一步又一步。
看都不看窗子边的那两个人一眼。
这让陈圆圆有些挫败,说,难道我矮的那个女人看不见。
看着这时才有点孩子气的陈圆圆,李国涛终于笑了。
“自从那天桔梗重伤废了章文理身边的那个影子,又浴血冲出周不安安排的圈子之后,章文理身边就没有了高手。”
“所以没有办法,而且由于招惹到了‘无双宫’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所以‘听风台’不得不派出自己的高手来护卫他。”
“堂堂国公三子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明面上的力量,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就是江湖有名的赏金猎人,璜。”
“这名字……”陈圆圆抽抽嘴,表示不太满意,李国涛接着说:“代号而已。”
然后李国涛说,小心。
话有点慢了。
陈圆圆见过韩中的“大河滔滔”,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口长剑,一条大河冲淤泥破堤坝,一泻千里不停,
很强大,但是却被称为伪势。
陈圆圆始终不解为何会被称之为伪势。
今天陈圆圆总算是知道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这是李白。
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如殷雷。这是温庭筠。
黄河水,水阔无边深无底,其来不知几千里。这是贡泰父。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这还是李白。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这是唐诗
黄河万里触山动,盘涡毂转秦地雷。还是黄河。
陈圆圆见到那剑意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河滔滔,一泻汪洋。”这是陈圆圆说。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粗狂的大河,他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河面,他从未见过如此肆意流淌,不可一世的嚣张。
咆哮万里自天降的一条龙。
水淹万城冲破一切的一条江。
你可以从那里面看见毁灭,也可以从那里面看到李白,也可以看到温庭筠,还有贡泰父。
“好一条江水,好一道剑意,好一个‘大河滔滔‘!”
“好一个无双宫的护花使者!”
好一个踏天而来,携江而下的俊俏美男子。
也好一个闭目相迎,弹指拈花的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