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谈论着镇店之宝三彩马的时候,猎人走出来冲着围观群众吆喝了一声。“今天还有最后一小时就关门了,还有兴趣来买货的老板,抓紧时间啊。”
“啊,还有一小时关门?”瞿麦立马看了一下表。
已经九点了,那么晚了!
“那两位老板,先不说了,我去那店里看看。”告别了白胡子老板,瞿麦径直走进了被猎杀的店。
“老哥,这个紫檀笔筒1万2行不?”
“帅老板,这个光绪青花盘3000块一对卖吗?”
“老伙计,那个唐代的素面青铜贡盘2000块钱,我可以带走吗?”
瞿麦刚走进店,就看见猎人身边围满了人,他们手里都各自捧着自己想要的宝贝。
猎人就坐在太师椅上确认价格,觉得价格合适,就成交,然后收钱数钱,或是手机收款。真可谓是生意兴隆啊。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感染下,瞿麦现在也是购买欲十足啊。
不过,他也只盯着那些杭州买不到的货看,毕竟他来北方的目的是为了学习,而不是为了赚钱的。
这家店唐三彩残件还真是不少,放满了右边整整两个博古架。但是瞿麦也是首次接触唐三彩实物,并不知道眼前这批标本是真是假,该如何定价。
他从下面拿起一片唐三彩钵仔细观察。这片唐三彩钵片的胎体非常松,有点类似石灰,好像用指甲掐就能深深地摁进去。仔细回忆书中对唐三彩的介绍,它的中心窑场是hn的巩县窑,此类产品始烧于隋,盛于唐,终于五代。
而且这唐三彩是低温釉的陶器,并非为瓷器,它的烧造温度仅为800c左右,所以它的瓷化程度很低,胎釉结合得不紧密,胎和釉就容易如此形成剥釉,这都是属于正常现象。
同时,瞿麦从标本的侧面看也注意到截面的胎体也是很干燥。
他以经验来推断,这批瓷片标本应该是老的。但毕竟这里的三彩标本量那么大,还是谨慎些比较好,他可不想向上次一样看到师父板着脸的样子了。
瞿麦拨开两个人,走到猎人的太师椅前,他这才注意到猎人的样子。
他留了个中分齐颈长发,发色黑中偏靛蓝,头发的长度非常统一规整,显然是精心修剪过的。从外貌上看,他应该是个沉稳大气、还有些故事的男人。
瞿麦小心翼翼地拿着三彩标本问,“老板。我这些唐三彩标本我能拍个照片问问朋友吗?”
古玩圈里的规矩,只有所有者点头同意准许,才可以对这件古董艺术品拍照,或留档做纪念,或发给朋友请别人掌眼。(掌眼,行话。意思是请教别人,让他人帮忙替你看货。)
“行,拍吧。东西小心点就行。”猎人朝他看了一眼,看这也不是做生意的卖家就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来了个做生意的。现在网络发达,有什么货,只要发个图片过去就知道了。
所以有类人整天游手好闲地,来店里问问价,拍拍图,然后发网上找客户。有了要了,就从中提取一些利润。这类自己不买货,希望没有成本没有产出而得到回报的,行里人称他们为“猪八戒”。
这种人是不欢迎来猎场的,古玩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神秘。如果店里什么东西,并且价格都被曝光了,就很难卖了。
当然,看得出瞿麦并不是那类猪八戒。
瞿麦征得猎人同意之后,拍了照发师父求助。
师父的回复很简短:这批货不错,到代。(到代,古玩圈的行话,表示是老货,到达它该有的年代。)
这样一来,瞿麦顿时底气十足,但是又有个问题。他感觉猎场里的买家都是自己带价的,猎人只管同意或拒绝,可他没接触过这类唐三彩,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定价啊。
本想问师父的,后来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师父奔波在外,玩的都是几十几百万的完整器,怎么会精通碎陶片的价格,而且什么都求助师父总是不好,更何况这些只是个碎陶片,哪会值多少钱啊。随便喊个价先试试。
“老板。这一批三彩标本3000卖吗?我全要了。”瞿麦自信满满,尽管他只是试探性地出价,但这些碎陶片在他觉得这个价已经很高了。
“不行。”猎人看了一眼,直接拒绝了他。
瞿麦一听,有点发愣。他从进门到现在那么久了,猎人就还没拒绝过买家的带价,难道真的是自己出的价太低了?
“5000?”这次说得声音明显比之前低了很多,听得出说话口气中带着些许犹豫,他一边说价一边看向猎人。
“不行。最少5万。”猎人还是转过头,礼貌地朝他微笑,尽管他很客气,但他开出来的价格却是大大高于瞿麦的预期。
“那么贵啊。”瞿麦也是不经意地说道,这些毕竟是标本,同样的价格在龙泉都能买满满一车货了。
“呵呵,看起来你应该是真不懂三彩的价。”因为买货的人逐渐散去,现在店里只剩下瞿麦、猎人和原老板三人,所以猎人便有时间与瞿麦交流。
“你看这里的三彩哪件不是精品?海棠杯、三足炉、脉枕、水盂、三足樽。还有洒蓝釉的罐。”猎人走到瞿麦身边,说到哪件就指着哪件。
他带过来少许古龙水的清香,还真是个有味道的男人,“洛阳出的三彩无论从品质、造型、皮壳、等级都是全国最好的。如果你回去以后觉得这些货好,下次还想要找也没那么容易。”
“是啊,这些唐三彩标本可都是我珍藏好几年的收获。他刚说的这个价都还不及我买进的本钱呢。”后面一直坐着喝茶的寸头店主也忍不住站起来。
他走到博古架旁,拣起其中一件花瓣式三足盘说:“你看这件盘子多漂亮,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我当年为了买它,一路骑着自行车追了铲子有个把小时,不然他就卖给别人了。
寸头店主声情并茂地讲述,看得出他对他手上的这件艺术品由衷地喜爱。
瞿麦接过那片标本,这盘子尺寸很大,直径有20多公分。盘口为九瓣花口,底下以三足相承盘心,内底刻划莲花纹饰,配以黄、绿、白、褐等釉色衬托,特别有另种异域风情。
他仔细地欣赏,又从博古架上拿下另一片。那是一片蓝釉的唐三彩烛台。
三彩挂蓝,价值连城。普通的唐三彩都是以白、黄、绿、褐色为主,鲜有蓝釉。这种蓝釉的产生与元代青花瓷中的苏麻离青类似,都是西域进口的钴料。但相比之下,唐代可比元代早了五百多年。也只有高端的唐三彩才能身披蓝衣,受世人夸赞。
瞿麦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买下来,毕竟这其中的标本都是非常独特的,不是普通的碗盘云云,错过了不免有些可惜。
“那请问,如果我买下来。能否帮我在这里打包好,明天发快递回杭州。”
“可以。”
瞿麦最后提了这个小要求。因为他知道,唐三彩不比普通瓷器,它胎松,很容易包装不当,在运输途中碎的稀巴烂,所以还是希望他们专业的来包装。
果然,猎人和老板对于唐三彩十分了解,他们把陶片每片分开包装。第一层先用纸巾包裹,然后是气泡膜,最后在箱子里用硬纸板间隔,固定全部位置,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瞿麦付了钱,也与猎人留了微信。
“好了,下班回家。”猎人捋了捋自己的一席长发,带上包,跟店主一并锁了门。
“你往哪边走?”锁好门,猎人问了问身边的瞿麦。
瞿麦捧着两大箱子重物回答道,“喔,我住鼓楼那边的客栈。”
“那正好,一起走吧,我也往东边走。”说着猎人就帮瞿麦扛了一箱。
猎人带着他走了一段,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哪里的啊,我刚看出你对这洛阳的三彩一窍不通啊。”
“嗯。我是杭州的,先前没接触过唐三彩。”既然被看穿了,瞿麦自然也就实话实说,不遮遮掩掩了。
猎人一听是杭州的,笑道,“杭州是个好地方,产的南宋瓷特别棒。”
“你去过?”瞿麦侧头看着和自己一样捧着箱子的猎人。
“去过几次。”猎人回道。
话题从杭州这个城市说起,围绕着南北方瓷器展开。瞿麦发现,这个猎人很健谈,彼此交流自己对南北方瓷器的看法,很是愉快,竟不知不觉聊了一路。
分别的路口,猎人将手中的箱子放回瞿麦捧着的箱子上面,笑道,“和你聊天真是畅快淋漓,下次我如果再去杭州,就联系你。”
瞿麦也聊得意犹未尽,“好啊,下次你如果在杭州附近打猎,就叫上我。我觉得能第一天过来挑货会更有意思。”
“哈哈。好。”猎人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左边走去,用背影朝瞿麦挥了挥手,爽朗的声音传来,“回见。”
瞿麦无声地笑笑,旅游路上收获的感动竟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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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的之后几天,瞿麦也去了另外几个古玩市场,也小有收获。但确实没有再碰上比那些更好的三彩陶器了。
洛阳之行就此告一段落,下一站是hb邯郸,那是磁州窑的集中区域,想必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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