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是隔着玻璃,瞿麦并未发现三枚“影骨”有何不同。他盯着玉质舍利仔细地看,研究唐代的仿制技术。
而身边的曲先生就不同了。他先是来到三枚“影骨”前,闭上眼低下头,作合十礼。这样的动作一直保持很久。
如果不知道这个曲先生是黑帮老大,瞿麦还真会觉得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是个善良的人。
曲先生在“影骨”前驻足许久之后,才移步到后面的“灵骨”。这次他并没有长时间地合十礼,一直注视着面前的舍利。
瞿麦也跟着过来,细细观察着这枚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子。
此舍利中间有细纹,但细纹并没有直接贯彻。整体颜色偏黄,就像是类似骨质的颗粒分泌物。它的包浆浑厚润泽,整枚舍利子矗立在黄金台座上,震慑出威严肃穆之气。
曲先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瞿麦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关于舍利的细节它也完全印入脑海。他俩就一直呆在这个并不大的空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瞿麦都感觉整个世界静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曲先生先开口,“你觉得这舍利美吗?”
曲先生虽然说话了,但他没有看向瞿麦,整个人还是保持着刚刚注视舍利的姿势。
瞿麦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其实见过实物以后更多的是心灵上震撼,至于舍利的外观其实就如同几千年发黄的骨头一般,不见得是美的。这枚舍利特殊在于它是释迦牟尼的真身火化后留下的物件。
“我觉得还好。”
“哈哈。小伙子,不简单。”曲先生面向瞿麦,看着他的眼睛笑道。
瞿麦疑惑地看着曲先生,满脸写着“啥意思”、“不明白”。
瞿麦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这时,曲先生又开始注视着面前的舍利,缓缓说道,“我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就会来看看它,与他对话,我知道他与我是一类人,能够给我一些意见。”
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释迦牟尼跟他是一类人?
瞿麦飞快地转动脑子,平时和苏叶斗嘴的机智此时完全不够用了,他还是不明白这曲先生到底在讲什么。他暗想,难道曲先生他们这样的人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但他从曲先生这句话里,联想到天水净身的时曲先生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便确认了这并不是曲先生第一次来。
瞿麦转了转眼珠,抛了一个问题过去,“您最近可是有放不下的事?”
刚问出口,他突然想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这个空间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虽然不懂曲先生这话讲的是何意,但他如果不接话,就有些不太礼貌。而且他一直深深记得这曲先生是黑帮老大,他怕他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尊大佛,人家直接掏出枪来嘣了他。
但是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就巧妙地化解了他的困境。既接了曲先生的话,又掩盖了听不懂的尴尬,还高明地转移了话题。
曲先生不知道瞿麦此刻心里已经翻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他依旧注视着面前的舍利,淡淡地开口,“我是预感还没发生的事。这两年,应该会出的大事。”
话落,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话,瞿麦就真不知道怎么接了,难道要问他什么大事吗?问那么细做什么?况且他的事本就与自己无关,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凑巧一起来看舍利罢了。
想到这,瞿麦便闷闷地应着,“好吧。”
又沉默了几秒,曲先生突然看向瞿麦,“你知道那玉佩的含义吗?”
瞿麦刚想问什么玉佩,便发现曲先生的视线停留在瞿麦胸口的位置。
瞿麦心里顿时一惊,这不就是他想知道祖父留下的答案吗?连师父都不知道,眼前这位曲先生他知道?
瞿麦隔着衣料紧紧握着胸口的玉佩,看着曲先生,默不作答。
曲先生见他没有要聊的架势,转身走向楼梯口,背对着他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来找我。”
说完,便走下楼去了,留瞿麦一人在楼上呆呆站着。
瞿麦听着曲先生的脚步越来越远,紧握着玉佩的手才渐渐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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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麦走出法门寺,一眼就看到了慕容翊的车,他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打了一声招呼。
等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慕容翊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瞿麦,他觉得很奇怪,这人去的时候不是还很兴奋的吗,怎么回来了反而闷闷不乐,难道是在法门寺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慕容翊便问出了口,“麦子,你怎么了?”
坐在副驾驶的慕容竑回头看着瞿麦,也表示疑惑。
“喔,没事。”瞿麦目光呆滞地说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难道这里面真的藏着个天大的秘密?但是怎么远在西安的人会认得这件东西?
“看来佛教圣地还是不能贸然前去啊。”慕容竑看着发呆的瞿麦,调侃道,“怕是吓傻了吧。”
“竑,别瞎说。”慕容翊倒是觉得这个玩笑开不得。
慕容竑悻悻地闭了嘴。
“你们之前说,上次有去景德镇鬼市。那里有人能够解答一些特殊的问题?”瞿麦沉默了好久,突然开口问道。
慕容翊又从后视镜看了瞿麦一眼,“嗯,我们是去找那个人。圈子的人都尊他为‘太常大人’。他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他不轻易解答你的问题,需要以同样难度等级的一件贡器与之交换。我们之前去请教‘百花香’的事,就为他献上了一套明代白玉带板,共二十件。这胃口可不小呢。”
“也许我该去找他问一下,关于这块玉佩的事。”
瞿麦解下了胸口的玉佩,递给慕容竑,毕竟他对玉器的鉴赏水平也是极高的,请他帮忙看看这玉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慕容竑仔细地观察,可这与他小时候见到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这件是瞿老太爷当年留下的,很好的料子,是乾隆时期的和田白玉,是个值钱的宝贝。但我看不出还有啥问题啊?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慕容竑确认自己检查无误之后,将玉佩递还给了瞿麦。
“可我一直觉得这块玉佩有故事。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祖父当年那么多宝贝全都捐了,唯独留下了这一件要我们世代相传。而且我一出生就佩着它了。”瞿麦说着自己的疑问,有太多的疑虑解释不通。
“大概是他真心喜欢这件吧,把它作为家族的传承,而且这白虎的寓意也挺好的。”慕容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但冥冥之中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祖父临走之前一直强调要我们家族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杭州,不可离开。”
瞿麦说着,便抬起头,与坐在副驾座朝后看的慕容竑对视,“今天我遇到你先前说的那位曲先生了,他似乎知道玉佩背后的故事。他今天看到了这块玉佩,然后跟我说,如果想知道玉佩的故事就去找他。”
“曲先生?”慕容翊有点吃惊,“今天他也在合十佛塔?”
“嗯。”瞿麦点头。
慕容竑也很惊讶,杭州的事跟他西安黑帮有什么关系?他又回头看了看瞿麦,“那可能这背后真的有故事了。”
瞿麦从后座望向慕容翊,“翊,你跟我讲讲这个曲先生吧,也许他可以成为我找寻真相的突破口。”
慕容翊在红灯处停了下来,“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这个北岭帮是现在西安第一大帮,是在民国初年建的。最初的时候只是个小帮,做着烧杀抢掠的勾当。后来他们投靠了rb人,实力不断壮大,一跃成为西安第一黑帮。不过,据说建国以后,他们内部开始清理了门户,把那些卖国贼全除掉了。之后北岭帮开始做起正规生意,合法买卖。同时也成立了慈善基金会,每年都会注资援助那些贫困地区的儿童。现在他们的一把手就是这个曲先生,至于他的全名,没人知道。”
“麦哥。就算是那一辈的事,这个曲先生他也没出生的吧,他会不会只是唬你的?”慕容竑有些疑惑。
“我看不像,他没必要这样做啊。还是等我回杭州以后,去趟景德镇问问那个人吧。”瞿麦也想知道答案,但他可不会去凶宅做客,毕竟对方是黑帮,说不准就有生命危险,还是选择去鬼市见那个太常大人以贡品交换比较好。
“嗯,那样也好。”这件事情毫无头绪,慕容翊紧锁眉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了,麦哥。别想这个了,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是想不通的。要不我带你去山上倒斗,咱们放松一下心情。”慕容竑笑着说。
瞿麦一听慕容竑的打趣,连连摆手,“我靠,别。我不去。上次那个空墓就把我吓得够呛。而且倒斗这杆子事犯法,还是你们做吧,我尝试过一次就好了。”
瞿麦现在也不避讳在他们面前说这种事了,毕竟从小玩到大,对两个发小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
慕容翊听着弟弟和瞿麦的对话,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换上了一贯温柔的笑脸,“我们先找地方吃饭吧。”
慕容竑一听哥哥说要去吃饭,立即兴致满满,依旧转头对瞿麦说,“麦哥,我们带你去吃羊肉泡馍、荞面饸饹,还有西安最地道的肉夹馍。”
“好。”瞿麦听慕容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美食,满口答应。
这正是他喜爱的,美食确实能让他忘却烦恼。而且他来了西安两天了,吃饭都是囫囵吞枣随便解决,那么多西安的名吃啥也没吃着。
慕容翊依旧微微笑着,这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的目光扫过来电显示,瞳孔缩了缩,接起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镇静地开口,“老黄说,刚出了件汉棺,叫咱们去看看。”
慕容竑听闻,也马上收起了笑脸。
见慕容两兄弟都神情严肃的样子,瞿麦忍不住问,“老黄是谁?”
回答他的,是慕容翊不断加快的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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