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闭着眼,屏住气息,一头扎进盆里。
她识水性,从小到大,逮鱼摸虾,这种事情没少干过。就这一盆水,对她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算不了什么。
朱老爹感慨颇多,他立在一旁,苦口婆心,道,“闺女啊,你也别说爹大惊小怪。你年纪轻,还不懂事。爹爹我可是过来人,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埋在水里的长欢耳朵动了动,对她爹的老调重弹很不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她还以为,这回老爹这么生气会说些别出新意的话来。
朱成又是叹了口气,语气一转,顿时由慈祥和蔼的老父亲化身变成犀利小哥,牙尖嘴利,句句直戳人心窝子,“唉,我一大老爷们养你这么多年容易么?不是爹说你,浑身上下你就这么一张白嫩的皮子还算凑活了。你年纪又大,脑子又蠢,长得又壮还能吃,万一晒黑变丑了,我上哪儿去找个眼瞎脑残缺心眼的女婿过来?”
之前说的还挺像人话,至少听着还能勉强入耳。这回说的话可就太扎心了。
整张脸浸在水面下的长欢气噎。呼吸一乱,水流争先恐后地朝鼻腔里涌入。她狠狠地被呛了口水。
一瞬间的面目狰狞之后,长欢反应迅速地抽身而退。她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鼻间喷出了不少水,还有脸上挂着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打湿衣襟。手下是不断震动的胸腔。鬓发湿透,脸上还湿漉漉的,她满是狼狈。脑子里还不停回荡着她爹刚刚的话。
年纪又大,脑子又蠢,长得又壮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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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原来重点在后面啊。
什么叫找个眼瞎脑残缺心眼的女婿?
这是她亲爹么?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么?
年纪大这点她认了。她是不小心比其他姑娘大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不能再多了。
可她怎么就脑子又蠢,长得又壮还能吃?怎么感觉他说的不是自己女儿而是一只......猪呢?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长欢气狠狠地甩甩头,脸拉的老长,叫了声“爹”
长欢有些生气。她觉得她爹这话说的很过分,严重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得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还没等她把谱给摆完,她就听见她爹急急道,“快泡回去,泡回去。还没到功夫呢。”
长欢默默看了看,在她爹要吃人的目光中缩了缩身子。她认命地又一头扎进水里,无聊地吐着泡泡。
她明白她爹在这件事上的固执,完全没得商量。
不到半刻钟,她终于从水里爬出来,一脸怏怏,习以为常。
朱老爹朝红漆木椅上一倚。中年发福的身子满的都快溢出来,他翘着二郎腿,悠闲地下了最后一道指令,“以后铺子里你也不要去了。”
“不行,爹,我。”长欢慌了,还未说完剩下的话就被对方打断。
朱老爹一脸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他先是叹了口气,“除了你祖母,咱家就我们两父女,实在是太冷清了。丫头,你也要为爹想想。爹爹一个人撑着这么一大家子也会累的。”朱老爹转换策略,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起了苦情牌。
所以,我们来谈谈你的婚事好不好?(*^▽^*)
他在心里是这么想的,奈何自家闺女脑回路有点不大正常,没能配合他的表演。
“爹,”朱长欢抬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就直说,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一样。”
朱成性子粗,心眼实,最不耐烦这套磨磨唧唧。所以嘛,长欢被养成这幅糙汉子模样还是挺正常的。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朱长欢本来就像她爹,心眼实诚,有什么说什么的主儿。她凑着头,靠近她爹,脸上写满好奇揶揄的神色,“所以爹您是想给我找个后娘了么?”
“你,你,你个小兔崽子啊......”朱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了个半天,骂了句小兔崽子,反手就给了面前的胖丫头一巴掌,拍在背上。虽是一气之下,面对女儿时仍不由自主地控制住了力道。
拍完他就后悔了。刚刚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下手太重,会不会吓到丫头?可是就这么认怂,朱成又下不来台。他装模作样地瞪着一双大眼,四处巡溜着有没有称手的家伙,好似一找到,就要把眼前的人给狠狠修理一顿。奈何摆在正厅里的都是家里拿来充门面的好东西。他一个也舍不得乱动。
朱长欢皮子厚实,身上肉多,又兼拍在背上,那力道就跟夏日里被蚊子叮了个包,抓抓挠挠怪痒痒的,她也没觉得有多痛。她就知道她爹舍不得她这大闺女的。
长欢撒起蹄子,就往后院跑。跑出几步远才想起来,祖母不在家。这可真算是失策,失策。
朱成追到后院,一眼就扫到了摆在墙角的扫帚,眼睛一亮。他拿着把扫帚满院子追。
这一追就是日落西山头,斜阳入梦里。
朱长欢甩开腿拼命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夏天不动都热,这一会儿跑下来她就出了一身汗,脑子里都热热的。隐约间有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她听不大真切,只机械地迈着腿儿。
衣裳湿哒哒的,粘在身上。
她爹这身体也太好了吧。长欢迷迷糊糊这么想着。
朱成撑着扫帚站在原地,悠哉至极。
“小兔崽子,你别跑。”
“小兔崽子,你看我不揍死你。”
“小兔崽子......”
......
朱长欢埋着头吭哧吭哧跑着,一无所觉。
见前面的身影一慢下来,朱老爹就装模做样地拿着扫帚跟上去追着叫两声,吓的长欢浑身一激灵,立刻加快速度。
良久。
长欢撑不住,投降。她两手叉腰,半躬着身子,靠着磨盘,直喘粗气儿。“爹......我错了......要不......就罚我今晚不吃饭,让您撒......撒撒气。”
朱老爹拄着扫帚立着,也是气喘吁吁。
歇够了,朱老爹把那扫帚也扔了。他琢磨着样子也做够了,正愁着没台阶下呢。这回正好借着梯子往下爬,摆起当爹的谱儿,顺手把先前那件事撂过,“你知道错就好,以后说话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再有下次,看我饶不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朱成特地加重语气恶狠狠的,瞪着眼。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色,转头道“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听爹的。”朱长欢摸了摸下巴,正色道,端的一本正经模样。
反正她爹和她一样无肉不欢。
跟着爹,有肉吃。
朱成转身,摸了摸嘴上的小胡子,眯着眼睛,笑的猥琐。
臭丫头。
,他还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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