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出发的西征队伍将近万余人,再加上马匹车辆,前后绵延数十里。
胜捷军行在最前面,盔明甲亮,耀武扬威。再有数千人的厢军和民夫,驱赶着拉运粮草和辎重的马车紧随其后,刀枪撞击和马匹嘶叫之声远近相闻。
对于军队来讲,部队的有效投放和后勤保障是关乎士兵战斗力,进而影响作战成败的关键因素。
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虽然国军是本土作战,但是在这方面仍然还是吃了不少苦头。日军的机械化程度高,又先后控制了诸多铁路线,因而,兵员和军用物资基本上都是通过汽车和火车来运输。即便遇到陆路障碍,鬼子还可以机动地选择飞机空投。
国军的绝大多数部队的行军还是要靠两条腿,就连八十八师这样的王牌部队,也很难保障长途行军都能依靠火车或汽车,更别说飞机了。士兵长途行军疲惫不堪不说,投送速度慢也很可能贻误战机。
当兵吃粮,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很多历史时期,不少人都是因为吃不饱肚子才选择参军,所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任何统帅都知道的道理。
粮草先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部队里必须设有专司的兵种或人员来负责。从东京出发的这万余人的部队中,就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员是负责粮草和辎重的。
相比抗战时期,大宋的运输可谓是备尝艰难险阻。没有机械化工具只是一方面,毕竟国军很多运输也是靠牛马来完成的,道路状况不好也是关键所在。出了东京之后,越往西行,道路就越发的崎岖不平。
此次西征行军的终点是兰州,在那里和西军的主力大部队会合,而从东京到兰州大约在二千五百里左右。
陆元甲大致算过,以每天平均行军八十里计,此行至少将要耗费三十余日,一辆运粮的马车可载粮大约一百五十斗,也就是在一千八百斤左右,士兵每人天的口粮如果是三斤,行军三十余日,这一辆车可养兵二十人。当然这只考虑前行而不计民夫和厢军折返。一万人的队伍需要运粮马车至少也要五百驾,如果算上辎重草料等的运输,车辆可能就要逾千。
当然,日行军八十里还可能是个乐观的预测,如果过了长安进入西北,道路要是更加不好走的话,行军速度还会慢下来。不过,好在这一路都有大宋的城镇军寨,临时补充一些粮草也是可行的。
打仗就是拼银子,粮草辎重等后勤保障归根结底还是要依赖于国家的财政。
先说粮草,一马车粮食大约在二十贯,五百车就是一万贯,一车草料也在五贯左右,五百车就是二千五百贯。运送粮草的马车多是从民间租用的,双马马车加上两个役夫是基本配置,一天的成本大约在七百文左右,一千辆一天的消耗就是七十贯,行军三十天就又是二千余贯。以上累计便也接近一万五千贯。
三千胜捷军骑兵都是一兵双马,一匹是战马,一匹是驮马,驮马驮着战马打仗时重装装备。普通战马一匹在三十贯,驮马至少也得二十贯,两项累计,仅马匹就要耗资十五万贯。
如果再算上军士身上的装备和每日的军饷,这三千胜捷军的装备和行军就已经是消耗惊人,更不消说常年在西北戍边的数十万西军了。
陆元甲听陈东说,西军一年的消耗就在五百万贯以上,约占大宋朝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若是把戍卫北疆燕云之地的兵马消耗也合计在内,仅应对辽宋边患一项,估计大宋朝廷每年的花费不在八九百万贯以下。
从资源占用角度来看,自古以来战争就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资源掠夺性战争,一种是资源消耗型的战争。
资源掠夺性的战争就是侵略战争,战争消耗不仅可以从掠夺的资源中得到补偿,而且还有极大的剩余,这也就是很多国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战争的根本原因,像契丹人,后来的女真人、蒙古人和小日本,他们所发动的战争都算是此类。
所谓资源消耗型的战争,就像是今天的大宋,还有当时的民国,战争不仅没能提供任何补偿,还把国家的积累消耗殆尽。即将要开战的西夏,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从大宋掠夺了一些资源,但是以西北之地,估计能补充战争消耗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剩余就微乎其微了。
当然,这两种战争类型也是随着战争的进行而不断转化,玩儿好了的能开疆拓土,像蒙国人。玩儿不好的,资源掠夺性搞过了头,场面和胃口越来越大,越无法消化,最后的结局就是自取灭亡。
汉民族一直很不幸,由于占据着中华大地最富庶的区域,便一直被资源条件恶劣的北部和西部的异族所觊觎。对异族来讲,发动对汉民族的战争就意味着能掠夺到更多更好的资源,而对汉民族自己来讲,任何战争都是资源的巨大净消耗。
夏宣德是在最后一刻才确定要随军西征的,是太尉童贯亲自点的将。
高光汉留守太尉府,夏宣德作为侍卫中最有资历的西军老兵,自然也是责无旁贷。能得到太尉童贯的认可和垂青,还被升了半级,成了陆元甲的副手,夏宣德虽然本没有西征的打算,倒也是受宠若惊,欣然领命。
有了夏宣德的协助,陆元甲一路上也应付得从容。太尉童贯话语不多,坐在马背上一直像是若有所思。歇息的时候,也多是与熙河路经略使刘法一道,守着一张地图研究军情。
夏宣德在西军的时候便是刘法手下的兵,对刘法相当崇拜。他告诉陆元甲,刘法在西北一带绝对是威名远播,在西军征战二十余年,击溃的西夏军不下数万。
十几年前,在会州,刘法率军一战击溃西夏主力大军,收复重镇积石军,斩俘西夏军万余人。而后,刘法又参与平定河湟的战役,一举收复了河湟地区。
在这两次大战中,夏宣德都是刘法的侍卫,和刘法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正是在刘法手下的出色表现,才被太尉童贯看中,留在了身边。
行军到了洛阳,洛阳城中的大小官员十好几位,都出来迎接太尉童贯。官员们都想请太尉童贯进城安歇,太尉却婉言谢绝了。
时节已经入冬,夜晚天气寒冷。太尉童贯经过近在咫尺的洛阳城而不入,让陆元甲很是感动,在国军中里这也是很难做到的。部队宿营的地点要是有城镇的话,长官们都会跑进城去,没有人愿意和大头兵们挤在一起遭罪。
待太尉童贯睡下,陆元甲和夏宣德便在营帐四周巡视。
营门竖起的旗帜被风鼓得猎猎作响,马厩里偶尔传出马匹一两声低沉的嘶叫,让军营的夜晚显得静谧又紧张。
远处山峦隐隐,似还能听到滚滚的涛声,那应该就是黄河之水了。
洛阳位于汴梁之西,汴梁称作东京,洛阳是西京。洛阳的地势和汴梁大不一样,四周山川险峻,不像汴梁那样四周俱是一马平川。
后世的南京作为民国首都,哪里都好,唯一欠佳的就是地形。虽然低山缓岗密布,却无一高山大川,鬼子从上海向南京一路推进,国军很难找到据险可守的屏障。
而在宋朝,之所以对燕云之地耿耿于怀,无非也是由于燕云乃是中原的门户。过了燕云十六州,直到东京汴梁,除却黄河,便再也无险可守了。
没想到西京洛阳的地势竟然如此别有天地,陆元甲望着暗夜中的远山,不由感慨道:“西京洛阳的地势远比汴梁要好,据山川之险,又有黄河可为屏障,算是易守难攻之地,要是将这里作为都城就好了。”
夏宣德还未及答话,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你倒是有些见识……”
二人都是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只见一身便装的刘法站在那里,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和须发,更是显得威武不凡。
“熙帅,如何还未歇息?”夏宣德忙躬身施礼道。
“睡不着,出来转转,你是唤作陆元甲么?”刘法回了夏宣德的话,眼睛却专注地看向了陆元甲。
“熙帅,末将正是陆元甲。”陆元甲忙也躬身施礼道。
“本帅倒是想听你讲讲如何算是易守难攻啊!”刘法又往前走了两步,说道。
“末将只是瞎说,熙帅问起来却不知该如何说了……”陆元甲讪然笑着说道。
“你但说无妨。”刘法一脸严肃地说道。
陆元甲踌躇再三,才硬着头皮说道:“那末将就斗胆放言了,依末将看,东京四周多是平原,无山川也无关隘,而西京洛阳山川险峻,河流众多,似是更有利于防范骑兵突袭。”
刘法听后不语,向前又走了几步,也眺望起远处的隐隐山影。
“那你可知晓为何定都于汴梁么?”刘法语气凝重地问道。
虽然天气寒冷,陆元甲额头却有些冒汗。刘法问得极是,他陆元甲都能看出来的门道,大宋朝的列祖列宗文臣武将难道就没看出来么?
陆元甲脑筋急转,猛然想起了汴水之上往来不绝的漕船。
“末将以为汴梁的地利在于漕运,毕竟江南和两淮的粮食是京师的命脉。”陆元甲忐忑不安地答道。
刘法听了陆元甲的话,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神在陆元甲脸上一扫而过。
少顷,刘法又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
“开国之初定都于汴梁,主要是因为那里是前朝故都。太祖也曾动过迁都的念头,后来之所以没有实施,你说的也占上一条。”刘法语气和缓地说道,月光下,嘴角似乎还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这漕运之所以显得重要,主要是因为数十万卫戍京师的禁军靡费甚重。太祖当时的想法是‘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而太宗却不赞成迁都,言‘安天下者在德不在险’,迁都之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太宗之言虽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啊!”刘法接着说道。
夏宣德觉得陆元甲也只是顺口一说,难免杞人忧天小题大做了,便插话道:“东京城池坚厚,卫戍又严,元甲怕是多虑了。”
刘法颇有些不满地斜睨了一眼夏宣德,说道:“你小子就是在东京呆得太久了,这回太尉把你带来,本官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夏宣德一缩脑袋,赶紧就闭上了嘴。
“你回答一下他的问题吧。”刘法看了一眼陆元甲,说道。
“嗯……那末将就斗胆瞎说了,说错了,熙帅莫要责怪。末将听闻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契丹人疲于招架,末将也只是有些担心,怕是兵戈不远了。”陆元甲壮着胆子说道。
听了陆元甲的话,刘法明显也是一怔,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月亮已上中天,夜风一阵紧似一阵。
“都回帐歇息吧,明日还要行军。”刘法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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