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兆府,向西北方向又疾进近半月有余,到达了西北边塞重镇镇戎军城,此地与西夏也已是接壤相望。
在宋夏之间西起湟州东至府州,数十年战事最为频仍的一段边境线上,镇戎军恰好位于中段,出城北的萧关,距离西夏国都城兴庆府也不过数百里之遥。
兵马在镇戎军下寨,一路西征的将士既疲惫,又有临战前的兴奋和紧张。
三千胜捷军铁骑旌旗猎猎,铿锵北望,豪情满怀。
西军各路主要将帅云集于镇戎军,陆元甲之前从夏宣德那儿听说过的西军名将也都一一出现在军中。
资格最老,年龄最长的便是渭州知州种师道,时年已过六旬,须发皓白,但仍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种家是长安人,种家军自宋朝开国初年在延州崛起,数代种家子弟一直征战在西北战场,在与西夏的历次战争中均立下赫赫战功。此时的种师道已是名满西北的种家军的当家人。
听夏宣德讲,种师道本是文官出身,后弃文从武。与西北诸名将不同,种师道不以勇武著名,而是以智谋出众见长,算得上西北凤毛麟角的儒帅。
部队安顿两日后,太尉童贯在镇戎军将军衙门召开了西北行营首次军事会议,参会的除了刘法、种师道外,还有秦凤路经略使刘仲武。
宽敞的大堂内烧起两盆炭火,屋内温暖如春,太尉童贯轻装软帽,其他三位则是一身戎装。
屋子中间的大桌子上摊开放着一张地图,在宋夏犬牙交错的边界线两侧,一个个城市和军寨被标注得异常醒目。
太尉童贯呷了一口茶,轻咳两声,清了清一路风霜之后,略有些嘶哑的嗓子。
“诸位大人,与西夏数十年的征伐军力疲惫,消耗甚巨。此番西夏挑起事端,本帅奉旨西征,朝廷可谓是期许颇深,实是指望我等将帅三军,协力同心,尽早平复西北战事。今日,请诸位来商议一下,看这西北战局应是如何发轫才好。”太尉童贯语气平缓地说道。
众人皆目视前方,眉头紧锁,却无一人应声。
太尉童贯微微一笑,又慢慢呷了口茶。
“熙帅,你我都曾在东京面圣,不妨把官家的想法和诸位大人也都说说。”太尉把脸转向坐在次席的熙河路经略使刘法,轻声说道。
刘法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童贯,又在种师道和刘仲武的脸上巡视了一遭。
“西北多年来奉行‘进筑浅攻’之略,颇有些成效,在与党项人的僵持中也已略占上风,可若要想彻底决胜,一劳永逸,还是必须主动出击。此番,在汴梁面圣,方知西北边事已成官家心腹之患,我等微臣子的自当为官家分忧。我刘法是在官家面前拍了胸脯的,此番尽起西军劲锐之师,诸路合击,只要循序渐进,张弛得当,此功必成!”刘法语气铿锵地说道。
“熙帅所言自是不差。只是自东向西与西夏边境线漫长,若是如熙帅所言诸路并进,这二十余万的西军恐怕也是捉襟见肘啊!”秦凤路经略使刘仲武瞟了一眼刘法,慢条斯理地说道。
刘仲武与刘法年龄相仿,虽亦是经年征战西北,却是看不出多少战场风霜,面庞白净红润,眉目清澈宣朗。
刘法并没有理会刘仲武,而是朝种师道拱手道:“种帅,您对战局是如何看,还望不吝赐教才是。”
种师道高深莫测地一笑,摆摆手说道:“熙帅,秦帅,两位大帅,以本官看,战局已在太尉运筹之中,我等听命行事即可啊!”
三人都是相视一笑,目光便都齐齐地落在太尉童贯那张被炭火映得越发黝黑发亮的脸上。
太尉童贯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三人,旋即,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挺身而起,说道:“种帅总是私藏锦绣打太极,也好,本帅便抛砖引玉吧!”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随着太尉童贯来在屋中央的大桌子旁边,太尉童贯用厚实的手掌在地图上拍了拍,指着几条暗蓝色的箭头,说道:“诸位请看,这是朝廷历次征伐西夏的路径,均是自东向西,自南而北,也就是在镇戎军到府州一线。多年征战,敌我军寨犬牙交错,知己知彼,已再无出奇制胜之可能了!”
种师道仍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眼神里夹杂着些许忧心忡忡,缓声说道:“打了几十年,这东线便如同破麻袋上绣花,再好的手艺怕是也难再扎进一个针脚了。若是要出奇制胜的话,声东而击西,倒不失为一招险棋。”
或许是一路上已经与太尉童贯做了很多交流,刘法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地图,却并未说话。
刘仲武微蹙着双眉,轻声问道:“种帅是说从河湟一带向西夏用兵么?”
种师道笑而不答,捋着胡子,盯着太尉童贯的手掌,那只大手此刻正按在湟州城上。
“声东而击西,击东而声西,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此用兵之要也!”太尉童贯的手掌在地图上又重重地拍了拍,说道。
刘仲武迟疑着伸出手,指着镇戎军西北方向一大片开阔的地域,说道:“出其不意,从背后动手?!”
“不错!此番就是要踏破党项人的西厢!”
太尉童贯猛然挺直了俯在桌子上的身形,脸上笑意全无,一派肃杀之色。
“此番西征,朝廷可说已尽举国之力,官家授本帅督办西北军事,本帅自是肝脑涂地以报君恩,还望诸位大人也能尽心为朝廷效命,不辱西军赫赫威名。本帅两日即启程,自率中军奔赴兰州。熙帅则率十五万西军西出湟州,秦帅率五万西军出会州,进抵清水河,牵制西夏东厢之军。种帅率所部军马留驻镇戎军,重点策应东路军,待机征伐臧底河一线。本帅率中军驻兰州,策应东西两线战事。明日即授军令,诸位大人便可按军令行事!”
陆元甲从几人的空隙间,望向桌上的地图,湟州在兰州之西北,会州在兰州之东北,三地均在镇戎军之西,各距仅数百里,互为犄角依托,从战略展开角度来看,确实是煞费苦心。
特别是北出会州的东路军,几乎就是楔入西夏东西两厢之间的一颗钉子。即可牵制和迷惑东厢的援军,又可向西增援西路军,还可伺机东进,可谓是点睛之笔。
太尉童贯一气呵成,掷地有声,把此番作战任务和计划说了个一清二楚。
刘法等三人插手施礼,朗声道:“谨遵太尉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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