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之筵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白流沙并没见过萧瑟。只是偶尔看见他的车停在教学楼下，再无其他。

    听说从白衣观音经被盗的那件事后，他就挪出了职工公寓，搬到了林栎的出租房，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

    白流沙每天的日子都是在悠悠荡荡中度过的，她的店铺买卖很稳定，每个月都上新一次，她也不忙，每天给水燃花做做饭，她也不闲。

    慕凉浅时常约白流沙出去喝咖啡，虽然两个人话不多，但是气场还是合得来，偶尔聊起洛城曾经的诡事，白流沙也听得认真，但显然慕凉浅知道的有些多，不过她从不过问她为何知道那么多，她觉得，该捅破窗户纸的日子总会到来的。

    没见萧瑟的那些时日里，慕凉浅会给她讲上很多关于洛城边郊村落的野史奇闻，包括白日闹鬼的奉兴村，有诡异墓葬的山水村，吞噬灵魂的远河村等等……

    白流沙的好奇，也不过是在这鬼神之中了。

    这日，水燃花和郁织茵被慕凉浅推荐去了校外新开的冷饮店，自己和白流沙又来了咖啡馆坐着聊天，两杯加冰摩卡上来，慕凉浅却先问起了白流沙：“一晃三个月了，似乎你们都没怎么见过萧瑟吧？”

    白流沙古怪于慕凉浅突然的问话，转念一想，却又释然：“花花和你说的吧，现在也是五月末，算一算当真三个多月了。”

    “他还挺忙的。”慕凉浅说道，白流沙淡淡叹气：“应该是吧，听说教育部组织各大学的实习教师开会学习，他应该也一直在忙这个。”

    慕凉浅抬头看了看白流沙，白流沙忽觉得那笑中有些许苦涩。

    “你想他了么？”

    “想，”白流沙在慕凉浅面前毫不顾忌道，“但是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流沙，你说人要是早早知道有朝一日会分开，会离开，会阴阳永隔，是不是就会更珍惜这一分一秒……”

    慕凉浅心思似乎飘远了些，也不知在对谁说着话。

    白流沙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淡然，在那眸子下似乎藏着一团水雾，有暗红色的火焰，汹涌澎湃……

    她不止一次看见过慕凉浅眼眸中的火焰，藏在那死寂的深渊中，她看不透她。

    这还是第一次。

    白流沙看着慕凉浅恍惚的模样，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的眼睛里除了慕凉浅那冰与火，恍然间涌来四面八方的尘烟，闷热得让人喘息不过来，轰隆隆的巨响开始从远处慢慢逼近她的耳朵，隐隐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白流沙蹙眉紧紧握着手中的咖啡杯，“嘎吱嘎吱”的撞着杯盘，慕凉浅看着白流沙神色，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只听白流沙“砰”的一下把杯子摔在杯盘里，起身就冲出了咖啡馆。

    慕凉浅起身看着白流沙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大门口，直奔着教学楼区去了。

    白流沙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流沙一路奔着教学区，她能看到的灰尘漫天正铺天盖地而来，她迷失在高楼之中，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双缓缓闭上的眼，倒在灰白的墙壁碎片中，还有大理石的地砖染血缓缓渗透而出，尖叫声不断响起，有书从书架上“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那是哪里？

    白流沙猛然睁开眼，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生生的令从身旁走去上课的学生背后一凉。

    转身，她奔着图书馆跑去。

    烟灰渐渐开始呛人，图书馆正对着白流沙友好张开怀抱，静谧的书香四溢，亦含有午睡的香甜。

    略过一层大厅和上三层图书室，白流沙直奔五层而去，时间正在白流沙的眸子里一点一点流逝。

    天似乎越来越暗了，白流沙跑上五层楼梯，忽然撞到了什么人，只听“咣”的一声，是电脑落地的清脆声，随之是一大批白色文件飞扬出去……

    “你……”眼前的人怒不可竭的低头看了看白流沙，却是没说出什么，白流沙抬头看着他，发疯了一般扯着他从小楼梯一路狂奔而下，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天边已经剩下浅浅光芒了，如残烛摇曳，白流沙感觉到了自己手中，萧瑟的体温也在渐渐下降。

    这是一道生死路。

    眼看着要到大门口，白流沙的眸子却忽然暗了下去，她看见的天空，已经黑了……

    她不甘心，一把把萧瑟推出了门外，这一推，还没等萧瑟站稳，便觉得地动有异，树叶摇晃得厉害，晃得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楼亦在天摇地动…….

    萧瑟下意识的后退，避开了碎落的砖瓦玻璃，就在白流沙被玻璃砸到的一瞬，忽然觉得背后有东西推了自己一把，推了好远，直送到了萧瑟眼前。

    白流沙忙回头去看，只看见渐渐晴朗的天尽头，有一黑一白两束光一晃而过。

    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在人们声嘶力竭中，垮塌了一大半，而旁边的教学楼却没什么损失，也就是说，图书馆的构建是有问题的。

    但这都不是白流沙关心的事情，她看着眼前断壁残垣，却忽然苦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便只觉得累了，但她又看见天晴了，阳光又是那样的明媚。

    “天晴了……”

    白流沙笑着呢喃一句，才缓过神来的萧瑟抬头看了看天，心有不解：今日，一直都是晴天啊。

    他不知道，白流沙眼里的天，是他的命啊。满心满眼，她都只有他。

    “你安全了。”

    白流沙看着远处天边霞光隐现，她知道从此萧瑟的路便是如此不可限量。

    萧瑟看着身后的图书馆，看着所有人来去匆忙，救护车的声音穿梭耳畔，他回头看了看白流沙，嗓音已然沙哑，还有几分沉重：“你知道……”

    “我能看见，”白流沙回头轻笑看着萧瑟，“但是也只能看见你……”

    那笑，似有无尽悲凉落寞，萧瑟看她许久，终是不忍，别过头去，只身返回图书馆帮忙。

    他只留下了一句“谢谢”，却是白流沙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尽管在梦里她听到过很多次了。

    身后，有人默默的在等她转身。

    树荫之下，她逆光看着白流沙的背影，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切，她果真不是普通人。

    而白流沙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她。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场地震是不是？”白流沙看着萧瑟离开，回头对慕凉浅道，慕凉浅颇有些奇怪：“我以为你会生气，怪我没有早告诉你，耽误了萧瑟。”

    “没有你，我的感觉也来得及了，”白流沙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你们六月末会去山水村写生，”慕凉浅似有深意道，“等你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洛城还真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怪不得，有人会让我来这。”

    白流沙看着慕凉浅离开，阳光随之散开云雾……

    那场地震过去许久，白流沙也没有多看见萧瑟几回，他还是很忙，忙得不见踪影，不过六月中旬，她却意外收到了萧瑟的邀请。

    说到底，对于萧瑟来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那次地震中，六人罹难，六十多人受伤，他知道自己的命，是白流沙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萧瑟想请她吃顿饭，总比不知道买什么答谢她更方便一些。

    周末晚上五点，萧瑟约在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关上厢门，萧瑟和白流沙四目相对，气氛倒是有几分微妙和尴尬。

    “谢谢你。”

    萧瑟找不到什么说辞，他也不善言辞。

    “不客气。”白流沙语气轻淡，倒并不拘谨起来，仿佛救他重生后，她就松上了一口气一样。

    两个人偶然抬头看一眼对方，又是相顾无言。

    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瑟不说话，白流沙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像是拼桌一样自己吃自己的，上菜来的服务员都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可是两个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仿佛一切就该如此安静。

    可此时白流沙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她总是躲闪萧瑟的目光，这多日不见，他们之间似乎生疏了许多，尽管好像交集并不多，但是白流沙觉得，一开始对萧瑟感情的冲动慢慢平复了下来，而这一平复后，就是扑面而来无止境的苍凉……

    如林栎所说，他有女朋友，而终究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又不会去打扰他的幸福，所以，一来二去，这感情倒是仅剩下了尴尬。

    也不知道吃了多久，时光就静静流淌着，忽然，萧瑟抬起头开口问道：“你是从小就能预见未来么？”

    “没有，”白流沙说道，“通常我只能看着人的眼睛，感受他的状态，因为眼睛能出卖一切。”

    “也对，不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么，”萧瑟提起这个话题倒是有点兴趣来，“可是我这学期很忙，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你怎么知道有地震，还知道我在图书馆？”

    白流沙听后，微微一笑，有一丝的苦涩：“大概，是感应吧……”

    也大概，是太在乎一个人，而有了这所谓的执念吧。

    白流沙还是没说出口，却听萧瑟又问道：“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去年在扬州，我食物中毒后，你有没有来过我的房间？”

    “什么意思？”白流沙警觉的看向他，萧瑟却说的很是清楚：“那晚我的确没什么意识，但我总感觉到有人在我旁边，林栎不会一直在房间，他去找医院，找药店的空闲，不可能有人进来，所以那晚是他默认了谁进来陪我的，而后却并不想让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呢？”白流沙心里打鼓，她有些忐忑萧瑟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听萧瑟只是脱口而出：“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很不一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能力，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甚至，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救了我不止一次……”

    白流沙哑口无言。

    萧瑟哪里是怀疑，他根本就是已经猜到了。

    这顿饭吃的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白流沙感觉到他其实也在躲着自己，他那么聪明，又怎么能不知道她喜欢他？

    感情里最怕的就是纠缠。

    谁不怕呢？

    白流沙想和他明说出她的不想打扰，可是话到嘴边，却都化成了一声叹息，那些话怎么说，都是唐突的。

    到头来不如不说。

    那顿饭后，半月有余，白流沙还是没再看见萧瑟。

    盛夏来临之际，如慕凉浅所说，他们要去山水村写生了。

    这一程，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山里风凉，不似外界暖和，白流沙带了两件外套，看着柜子里的小匣子，她犹豫要不要带上，上次扬州游，她没用上，终究还是没勇气窥探他这一生。

    萧瑟，林栎也会陪他们去写生，加上里里外外几个老师，也差不多有十个老师左右，带着三百号人坐着大巴车，开始了一路颠簸，进村进山的路不好走，路上就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抵达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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