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是夜半微酣之时,似有风声吹来了露珠,点点滴滴洒落的清凉。巧巧浑身上下结结实实捆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像个蚕茧一样被挂在树上,随风摆动,睡得正香。
阿丑隐藏在茂盛树桠下的阴影里,从怀里摸出只小竹筒,拔掉塞子对准树上的巧巧扬手一洒。
做着美梦的巧巧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痛痒,她迷迷糊糊睁开松醒的睡眼。
借着白亮月光,她看见四面的树木轻摇,还有几道微亮的光芒如同萤火之色缓缓闪过,在黑暗中尤其突兀,绿白色的光芒在林间飞舞,觉得好像在梦里。
树木?萤火?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几团光芒,当看清四周漂浮的大大小小的绿白色火光时,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
树林!鬼火!我在哪儿?
“啊!”她猛的一惊,顿时睡意全消,尖叫起来:“啊啊啊!这是哪里?出什么事了?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阿丑嗤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重发出很远,四周的鬼火愈加明亮起来。
树上挂着的巧巧一下子听到了,吓得缩起身子蠕动几下,紧张地四处张望,眼中显出惧意,惴惴不安地哆嗦着。
空气中似乎涌起了阴冷的风,月光已然被彩云遮挡。花木顿时剧烈摇动起来,发出枝桠摩擦的“哗啦”声。
巧巧心里升起隐隐不安来,千丝万缕的慌张感缠绕心头,繁衍出一抹无法消散的恐惧的气息。
阿丑看巧巧惊慌不安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又看她吊在树上弯的像只大虾一样,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也学她的口吻讥讽道:“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事?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巧巧一阵尖叫,拉着垂下的绳子跟着晃来晃去,哆哆嗦嗦的牙齿不停打战,吓得连话都答不出。
忽然,“呜呜呜”的幽怨哽咽之音在树林中响起来,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变幻莫测,仿若来自幽冥地狱的魂哭鬼泣。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我问你,你是谁?”
随后,一声颤悠悠的嬉笑声伴随阵阵阴森寒风,吹进巧巧后背和脖子,阵阵鬼哭声里“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清晰缠绕。
巧巧哆嗦着,身体愈发扭曲起来,死活不敢回答,她怕一回答就要被这里的精怪扒了皮去。
“世间只要有一个巧巧就够了,你说对么?”阿丑笑眯眯的,一步一步从树下走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夜风吹含几滴夜露,落到巧巧头脸上,雾气不知何时已然像白烟一般,气温冷下来。暗色里,哭泣声和嬉笑声重重叠叠,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鬼是魅。
巧巧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直抖的像寒风中的枯叶,脸上的刺痛更加剧烈起来。
阿丑笑眯眯地站在莹润的月下,四周无数鬼火的光照在她脸上,莹白光滑。
那张脸,那张脸在磷火的光下,赫然与巧巧的长相一模一样!
“鬼啊——!”
巧巧的心头顿时裂开了一道缝隙,涌起灭顶的惧意,冰冷的让人不能喘息。她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昏死过去。
看巧巧吊在树上吓昏的样子,阿丑不禁哼笑一声,摸摸脸上的快要凝固的胶泥:“看来我的特效化妆技巧又进步了。”
抓起板砖,她笑了一声,暗搓搓掂了掂重量,如同暗夜里的猫,顺风无声,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流畅如水的弧度,轻盈翻身跃上东墙。
……月华暗隐,东厢阁入夜微凉。
姚嬷嬷一张三角脸上堆着结实的肉,一双三角眼半眯,眼珠微凸,眼泡浮肿,一脸橘皮褶子,还戴着朵黄色的鲜花,一身黑沉的香云纱,行动间如同泥谭翻浪。
她带着几个丫鬟服侍大夫人睡下,就领着丫鬟们出了门,站在门廊上整了整衣袂,神情严肃地吩咐几个当值的丫头道:“你们且记得明日早早叫醒巧巧那丫头去书院当差,不可耽误。”
“是”,几个丫头忙行礼应下。
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神传来,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伴着脚步声,一声嚣张的尖锐的叫喊声响起来:“喂,一脸褶子皮糙肉厚的恶毒老太婆,你叫谁明日早早去书院?”
一脸褶子?皮糙肉厚?恶毒老太婆?
众人目光闪了闪,齐齐看向的姚嬷嬷。
“大胆,何人喧闹,给我拿下!”姚嬷嬷鼓着眼泡,气的满脸通红,脑袋上快要冒出烟来。
一色月光醉朦胧,枝木迎风,仿若夜色中自带一股精神,巧巧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出来,一身翠绿罩纱裙在光下闪着瘆人心慌的色彩,她手抓一块四四方方板砖,跳上门廊:“姚嬷嬷?”
看见众人呆愣的样子,她眉梢一挑,满意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慌不忙的对着惊呆的婆子丫鬟缓缓竖着中指,恶狠狠比了比:“拿你个头!”
说着蹭蹭几步冲进门廊,抄起板砖,带着渗人的笑容,“砰”的一声,直直拍上姚嬷嬷的老脸。
“啊!”
立时听见姚嬷嬷发出一声惨叫,肥胖的身形向后摔去,正好砸在几个丫鬟身上,带倒了一片丫头婆子,门廊霎时传来一声声惊呼。
巧巧哈哈哈笑了几声,松手丢了手里染血的板砖,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提起裙子撒腿就外院外跑,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月到中天,东厢阁人声越来越嘈杂,逐渐鼎沸时,后院空气中的冷香反而浓郁起来。
墨色之中清香浮动,云树花间烟波朦胧,天空开始若有若无地聚起小朵云光,睡梦笼罩着微酣暮色,安静无声。
巧巧踏着皎洁的月光得意洋洋的走近后门,依稀看望见后院的门廊上,橘红微橙的明亮风灯随风摇曳,好像墨色暮霭里的流彩,玲珑醉人,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哪知刚走到门口,看见后门已经落了锁,神情便开始不悦起来,随即尖声叫嚷起守门的婆子来:“四嫂,别睡了,快点起来给我开门,我等着出门!”
“姑娘稍等,老身这就出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门房婆子四嫂忙不迭地从偏房跑出来,身上披着薄衫。一见是巧巧,连忙陪起笑脸走过来,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发出一片叮当的撞击声。
“哼,又和后院的婆子们打了一晚上花牌,我说四嫂,姚嬷嬷好不容易给你安排了这守后门的轻松差事,你可得好好当差才是!”巧巧摇着手里的花帕子,一脸的嫌弃的捂起鼻子,不满道。
“是是是,还是巧巧姑娘识大体,老身这就给你开门,您这是要去哪里?”四嫂一脸油光,笑着讨好道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姚嬷嬷吩咐我出门办事,你就别管了!”巧巧摇着帕子,美美道:“哎哟,跟一群婆妇丫头说了一晚的话,可把我累坏了,哼,明日去书院少不得要打个盹了。”
“巧巧姑娘费心了,您看着点脚下,慢些走。”四嫂殷勤的扶着巧巧,送她出了门,看她走远了,这才忿忿不平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关上门休息去了。
夜色沉静,乌云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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