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在这种应试教育制度下,学习好和智商高完全是两回事儿。尤其是在文科班,只要心甘情愿地沦为应试教育的牺牲品的学生,相对来说,都有好成绩。有时,我竟然愤世嫉俗地认为那些仅仅学习好的人更没有人情味儿,都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傻b,除了考试能考个高分,啥用也没有。一个个道貌岸然,其实为了让名次超到别人前面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勾心斗角。有的还因为自己的成绩提高而变得趾高气扬,因为成绩下滑而自我戕害。
高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老师便是历史老师。她姓黄,戴着一副大得夸张的大眼镜,留着樱桃小丸子的发型,同学们背地里都叫她“小丸子”,就像叫他老公“小睾”一样(我们英语老师姓高),如此看来他们还挺般配。
小丸子有洁癖,上课以前要频繁地擦黑板,直到上面看起来一点粉笔的痕迹都没有才肯罢休。我估计我们班的黑板和其他班的黑板比起来相对要薄很多和她的这一举动有莫大关系。更夸张的是,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小塑料袋,刚好能套进去一只手。每次上课前都要先往手上套塑料袋才肯去拿粉笔。后来我发现她用的塑料袋和食堂的大师傅用的颇为相似,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吃食堂的馒头时总会嚼出一股粉笔的白灰味儿。上她的课,整整一个学期我几乎都是站着听课的——她有个规矩,回答不对她的问题,便不能坐下。而这家伙每次都给我晦涩难懂的问题,以致于我每次都中招。用她的话说是对我“高标准,严要求”。后来上她的课,我便干脆不理会她的问题,很识相地站起来听课,甚至不管她到底有没有提问我。当然也有我很欣慰的时候,就是有一次她冲我们发飙,上完一节课后,大半个班的同学都站了起来,那场面蔚为壮观。
鉴于她对我如此的“殊遇”,我很容易把对她的怨愤的报复手段转嫁到作践自己的功课上来。我知道这老师们的水平优劣都是靠他所授课的班级的成绩来评定的,便一门心思地给她拖后腿。文科综合试卷里的历史部分,我只做选择题,还是靠蒙的。要是觉得后面的问答题空着不好看就把题目在答题处多抄几遍。赶上我犯懒的时候,就连题目都懒得抄了。结果历史课的成绩几乎总是在十分左右徘徊。日久天长,我对历史这门课便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抵触情绪。
伴着我一天天的疲惫,高考也一天天地迫近了。班里很多人也都开始不安分地配着对儿地出现,上自习从男双、女双变成了男女混双。也许那时生活单调乏味的我们,亟需找点新鲜和刺激吧。为此,班主任老胡急得焦头烂额——大敌当前,情可断、意可断、军心不可乱,汗可流、血可流、早恋不可留。可这事儿就是“按下葫芦起来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老胡除了每天的授课工作,还要肩负起对这些同学的围追堵截的繁重任务。
就在大家都为了考上各自理想的大学而熬红了眼珠儿不懈地折磨着自己时,艾馨终于得以向我一吐心扉。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就像我砸来。后来的日子里,我还一直在想,为什么生活是这个样子:我还没准备好接受,爱情就来了;还没准备好放手,爱情又走了。也许缘份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走的时候,留也留不住吧。
一天上晚自习前,艾馨坐到我旁边一语不发。我以为她又来问问题,可她却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恭喜你,考第一名啦!”
“哦,小意思,看我下次再给你考个倒数第一。”我忙着手里的活儿,便没有再抬眼看她。她是个文静的小女孩。头发天生的自然卷,皮肤白皙,嘴唇红润。我最喜欢的是她的那双大眼睛,只可惜她戴了一副暗红色镜框的大眼镜,把她眼里的光芒遮住了些,但即使这样也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呵呵,那耽误你几分钟,问你个问题行吗?”她似乎很紧张,说了这句话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行,是数学还是英语?”我知道她通常只来问我这两门课的习题。
“不是啦,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有没有女……”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完,涨红了脸,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回到了座位上。过了一会儿,我同桌给我传过来一张纸条,是艾馨写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我看完纸条后冲她一笑,弄得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事情的发展势态就像一头受惊的野驴,让我骑在上面控制不了。
我们像我所预想的那样“恋爱”了。
一个有雨的夜晚,她没带伞。晚自习下课后,我义不容辞地送她回去,虽然我要冒着被监视器监视的危险。我们在雨中行走。周围有好多人,但彼此都很冷漠,也很麻木。高三的学生只关心两件事,即考了多少分和考的这些分够不够心里的那个大学的录取分数。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残酷的竞争使我过早地看清了人情冷暖。我们共撑着一把粉色的小伞缓缓地在黑暗中前行。她看起来很冷,微微地打着冷战。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说她感觉好幸福。我无语——这种幸福会是长久的吗?毕业后,我是会光荣地成为一名大学生,还是会光荣地成为一名生产者,我无法预料。我能给她一个未来吗?要是不能,那我现在在干什么?玩?缓解压力?也许是因为高考不允许我分给她太多的精力。我竟然没有胆量戳穿自己编造的这个谎言,虽然也许我现在正在实施着一场卑鄙的欺骗。我懦弱得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日子依旧一天天地过,随着高考的即将来临,同学们久久压抑的心也日益躁动起来。
照例考试那两天下雨了。老天仿佛得了泌尿系统的疾病,淅淅沥沥没完没了。而这本应该只下两天的雨却在我心里下了整整一个夏天。
考试如静水行舟,没有风浪的颠簸,平淡得像吃馒头就白开水,所以这两天在我的记忆里犹如一页空白的a4纸,只记得考点学校的饭菜比猪食还差比大餐还贵。考完最后一门,我终于把久悬着的心放下了,心被一种久违的痛快填充着。我没有心情关心自己发挥得如何如何,只是感觉心里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我一个人走了二十里路回了家。雨一直在下着,雨丝绵绵,温柔地从天外飘来,雨丝里透着清香的空气。雨水淋湿了一切,让这世界显出一层晶晶的光亮。我恣意地在雨中行走,任由雨点洒遍我的全身,想让心中的痛快在一瞬间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汽车披着水光消失在街的尽头。
毕业了,自由了,恋爱了,分手了。
也许冥冥之中注定我要与这段感情擦肩而过。就像我错过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地铁,眼睁睁地看着它呼啸着从我的身边疾驰而过却又无能为力。然后,只能背对着它懊悔不堪却又欲哭无泪……
根据亲戚朋友们对我考后感觉的采访和我给自己的估分判定,我考个好大学已经基本无望。人人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却又都抱着一丝脆弱的希望。一个烦闷的夏日午后,家人久悬的心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几近崩溃。
我被tx大录取了。可以说这个消息是振奋人心的,可我的心情却怎么也高涨不起来。
我想命运是很会和我开玩笑的,烦什么来什么。我万万没想到到了大学,竟然还要学历史。录取通知书到手上时,我为上面的大学名字而从心里涌起的那点兴奋的感觉随着那一行小字“历史学专业”的出现而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造化弄人啊!我甚至向老爸、老妈提出宁可复习一年重新高考,也不去学历史。谁知我的反抗是丝毫没有力量的。那点残存的反抗命运的意识,在爸妈的苦口婆心的开导下彻底崩溃瓦解。
从此我堕入了无边无际的空虚。我每天呆在家里,听来访的客人们千篇一律的贺辞,品味着那暗示他们复杂心理的语气,而这些却又都不是让我心烦的原因所在。
艾馨打来电话说想见见我,于是我们相约在经常去的那家茶屋见面。
她穿着一件淡蓝的连衣裙,头上斜扎着一个俏皮的小辫子。
“我们还是分手吧。”她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我平静地问她,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我是说,我们分手吧。”她依旧平静地重复道。
“为什么?”我有点明知故问。很显然“高考已经结束了”,就是最好的理由。我们当初荒唐地走在一起,如今又荒唐地结束,看起来挺符合事情的发展规律。
“……”她不回答。
我没再说什么,摊开手放她走。因为故事的开始便是荒谬的,荒谬的情节经不起生活的推敲。我不知道我们所谓的恋爱有没有爱情的成分,以致于到爱情的最后、分手的瞬间我突然有了一种对这段感情的怀疑。“我爱过她吗?”“她爱过我吗?”成了我每每回忆到此事时的第一反应。其实,我只想知道我们那时的感情真的叫做所谓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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