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学以来的第一节课,我以为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会是个走路都晃悠,咳嗽一声都会被自己震一个跟头的老头子或老太太,因为那样会比较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可没想到的是,老师竟然是个岁数并不大的中年人。这老师的开场白就足足讲了二十多分钟。我没有仔细听,因为此时我正在和手机里的游戏暗暗地较劲,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他姓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课间时,我突然想起点儿什么似的,问旁边的一个女生道:“喂,大姐。这门课叫什么啊?”
那个女生正兢兢业业地埋头吃着零食,听见我叫她,马上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儿来,木然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问你这门课叫啥?”
“是……是通史吧?”女生似乎被我问得晕头转向。
我低头一看手里的教材:靠!连课本都拿错了。见老师上课没点名,我连上完下节课的耐心都没有了,便拿起书就走。后来他们回去的时候跟我说老师点名了,第二节上课时点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学生中途逃课。
我没想到大学生活会是这个样子。其实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我就觉得无形之中已经确定了今天的生活模式,自己已经牢牢地被这种模式束缚,就像被一张网罩住一样,我越挣扎越辛苦,越想顺其自然越是心有不甘。我也知道吃完晚饭人模狗样地跑到自习室上自习,然后人模狗样地在自习室“坐禅”若干小时,追求一下心理的平衡,然后再人模狗样地背起书包晃到操场。
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一种情绪困扰着,我猜那可能是一种羡慕、嫉妒、孤独、伤心的混合物,它们纠结在一起便产生了如此凄凉的心境。
自习上到九点钟我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学楼,一个人在操场上闲逛,一圈儿接一圈儿地走。操场位于学校的边缘地带,在这里可以听到外面喧嚣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夜色很暗,没有星光,只有月亮的清辉顺着对面的高层建筑从夜空斜切下来,再透过鬼魅般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远处的栅栏和小树躲在黑暗的角落,它们的后面躲着正在忘情亲热的情侣们。操场的围墙外是一个鱼市,因此操场上常年弥漫着鱼们的腥味及其死尸的臭味。我的身边偶尔跑过零星几个为减肥而不辞辛苦出来跑步的女生,可怜的她们要一边承受着疲劳的折磨,又要一边大口喘息着污浊的混有死尸气味的空气。
晚风阵阵吹来,虽是盛夏,可此时的风还是能让敏感的我捕捉到一丝凉意。我便往回走,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拐到了隔壁的隔壁找耗子。
刚到门口就听见耗子在里面近似于病态的呻吟声。我以为他正在里面干着什么自我猥亵的事情,就敲了敲门,想提醒他不要太嚣张。可能是他太投入,竟然没有听到我善意的提醒。我又用力敲了几下门,想借此警告他龌龊的声音已经透过门传到外面了,就算是干那事儿也不应该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请进!”然而此时那龌龊的呻吟声并没有停止。
嗬!这也太嚣张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
我破门而入,想当场抓住他这龌龊的行为,并对他进行一场正统的思想观念教育。
可里面竟然有两个人。除了耗子,还有一个就是上次被我在水房门前撞到的那个男生。我进去的时候,耗子正在电脑上面打拳皇。电脑控制的“不知火舞”被他控制的“草稚京”虐得惨不忍睹。敢情刚才那些病态的呻吟都是他为这情节搞的配音。那个男生正坐在上铺看书,见我进来便冲我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我同样回了礼,便搬了把椅子坐下,和耗子神侃了起来。
“你说苏联和美国争霸那会儿……”
“最近新出了一款游戏,巨牛b……”
“靠!梁朝伟的《东成西就》也超逗……”
“那天我们cs战队输得那叫一惨啊……”
“停!哥,我服了你了。游戏是你爹啊,张嘴闭嘴都是这个。”
“嘿嘿。我忘了,你只对文学、艺术什么的感兴趣是吧?”
“你也喜欢文学?”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男生接过耗子的话头问我道。
“哦。呵呵。就是爱看看闲书,瞎写点什么东西的。”我抬起头答应他道。其实并非我谦虚,而是和这个男生谈话,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一本正经,不像和其他人一样,那么无所忌惮,胡吹神侃。
“那样很好啊。我们可以经常交流一下了。”那个男生放下书,还是习惯性地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眼镜,然后轻甩了一下额前快遮住眼睛的头发笑着跟我说道。
“呵呵。好啊。我叫莫小刀,就住在隔壁。”
“嗯。我叫袁野。”
从耗子那里回来,我便一头扎进我的那个乌烟瘴气的宿舍。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肯定又在打牌或者玩电脑。今天没心情跟他们闲扯,便直接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正要睡着的时候,忽听峰子大叫一声:“天哪!赐我个妞吧!”我知道他这一嗓子吼出了多少寂寞了多年的光棍儿的心声。
国庆节快到了,耀扬要回家,说是回去买几件过冬的衣服。边诚、峰子和波波说要去北京玩几天,便和耀扬同路。这样宿舍里只剩下我和亦凡。
“哎,假期有什么计划?”我问他。
“我老婆要过来。老长时间没见面了。要不你行个方便?”亦凡跟我挤眉弄眼。
“干嘛又是我行个方便?你出去租房子啊。”
“那不得花钱嘛?哥们儿现在能省点儿是点儿。”
“成——回头请我吃饭。”
“没问题!”
于是我卷铺盖卷儿打算去隔壁那张空床位上插队落户,给他和他媳妇腾出洞房。
“哎!你们俩整过几次了?”我一边收拾被褥一边问他。
“那没法儿算了。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每次都能生一个儿子的话,现在至少可以编个加强连了。”亦凡一边叠着他的四角内裤一边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喜欢把他的四角内裤折得那般规整。
“呵!这么厉害!那你加油,争取再整出个杨家将来。”
“得了吧,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别磨叽了,回头请你吃饭!”
“行,今晚回来我看现场直播。”我又冲他挤眉弄眼地说着,然后抱着被褥走出宿舍。
他女朋友乍一看挺漂亮的,仔细看上去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因为只和我匆匆打了个照面,第二天便走了。亦凡送她回来后跟我说她是来和他分手的。我见他情绪低落,便拉他去喝酒去。他摇了摇头说,今天算了吧,我懒得动。于是我们早早地吃了饭就准备回去睡觉了。
我听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大概到十一点钟的时候,他起来穿衣服,说下去买酒。反正我也没睡着,便穿上衣服和他一起下楼。
“哎,要不咱们出去喝得了。”他问我。
“也成,听你的。”
我们关了灯,锁了门,便奔下了楼。亦凡走到楼下的自动售货机那儿对我说等会儿,然后站在那儿向里面窥望。
这台售货机在男生宿舍区,卖的主要是烟、酒、避孕套之类的东西,而且很不好用,经常不给找还零钱。我有一次想换开零钱坐公交,就在里面买了盒烟,结果塞进去一张五元的纸币,仅出了一盒烟,零钱被它保留了。当然,有时它还会只找零钱不给东西。
“我说你干嘛呢?”我问亦凡。
“买盒烟。”
“等……”我想制止他的话还没说完,亦凡已经麻利地把一张五块的人民币塞进了投币口。
这下可好,这破机器像堆废铁似的,在那儿吞了币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操!”亦凡踹了它一脚,咆哮着走过来,“什么**玩意儿!”亦凡这一脚下去“砰”的一声,烟和零钱没出来倒把保安招了过来。
保安把手电筒往我俩脸上一扫,牛b哄哄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没、没事儿。”我心里惦记着烤羊肉串儿,没心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横生枝节。
“没事儿?哼!”保安把手电筒直直地照在我的眼睛上,让我一阵眩晕。这个情景有点儿像港台警匪片里警察审讯犯人时的那种感觉。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亦凡抢先说道:“不关你事儿!离我远点儿!”
我赶紧悄声对保安说:“失恋了,正烦着呢。您担待担待。”保安又把手电筒的光照到亦凡脸上,发现他脸色不大对头,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一种“同呼吸,共命运”的语气说:“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都不容易,给个面子小声点儿好不好?”
保安见亦凡没理他,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亦凡给了他一个面子,见他走远了,才对着那售货机又是一脚,只听“哐啷”一声,从出币口掉出一个一块钱硬币,但烟还是没出来。
“我操!”亦凡把掉出的那枚硬币揣进口袋,说还想再踹几脚,看能不能掉出更多的钱。
我一听,赶紧拉他收住脚,拽着他向烧烤店走去。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