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的盲女
这天黑得可真格外的早。冬日里,太阳往往还没有露出一个正脸,就要准备下山了。夜空灰蒙蒙的。马路两旁的霓虹灯因为黑夜而闪烁的格外清晰。街上的人潮因为下班高峰期而开始逐渐密集,城市的街道也慢慢喧闹起来。
而庄严的上海大剧院,在夜幕下显得格外肃穆沉静,似乎与周围的喧闹声有些格格不入。在这个庞大的剧院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就要开始了。已经买了票准备欣赏这次音乐会的人们也开始排着队伍进去了。
在剧院门口的不远处,有一个公交站台,站台附近立着一个两米来高的大海报,海报上一个长相比较秀丽的大美女特别醒目。有些路过海报的人偶尔会转头看它两眼,似乎好奇这个美女究竟是谁,还有她的眼睛——她的左眼好像有点不太自然。
据海报上宣传,这次音乐会,主办方请来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女钢琴家——苏娜,就是海报上的这位黑长发美女。据说,她从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非常有天赋,是国际著名钢琴家徐朗的爱徒。
这时,海报前面突然走来一位衣衫较为破旧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短款棉外套,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系休闲裤,脚上是一双破旧的分辨不清颜色的球鞋,他一头及肩长发蓬乱的堆在肩膀上,看上去十分脏乱。
在看清这个海报之后,他似乎很是惊讶,身形微微一颤,一直看着。直到右手不慎松开,黑色包裹顺着肩微向下滑落,他才回过神来。在离地十公分的地方,被他一把抓起,撂在地上。对于这些,他无暇顾及,视线早已被广告牌上的女孩吸引走了。
有个别经过的路人偶然看见他这激动的神情,不由也会好奇地多瞅两眼,心中思忖着,也不知道这看上去如此落魄潦倒的流浪汉,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他曾经又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的右半张脸被头发遮挡,旁人看不清他的整张脸,只是隐约能模糊看见他的左眼似乎噙着泪水,鼻子在抽着气。他似乎想抚摸她的脸,但是举到半空,又停下了。好像是怕他自己汇把她玷污了似的。广告牌的灯光将他的右手照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手黑黢黢的,好像沾了许多颜色在手上,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无法掩盖它的苍老。
过后,他慢慢地将手自然垂落下来,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对着广告牌里的女孩各种角度一阵猛拍。拍完后,他盯了一会自己的手机。也许是对手机像素的不满,他忽然又蹲了下来,双手颤巍巍地将包裹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白色画纸和素描铅笔,并拿出画架顺着灯光将它摆好,然后坐在广告牌的角落里开始描起来。
他哆哆嗦嗦地勾画了几笔,可总觉得画得不够好,他将它撕下来,重新画。就这样一连撕了好几张。他似乎有些气馁,坐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儿呆。
夜色越来越浓,大剧院门口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观众们都陆陆续续地进去了。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十分,音乐会很快就要开场了。
这时,中年男子一个人趔趔趄趄地走到剧院门口,问售票员,还有没有票。售票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他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却依旧很礼貌地对他微笑道:“还有几张,都是二百八十八一张的,你要嘛?”
他连忙点头,说要,然后掏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一点点找出自己所有的现金,一百块的,十块的,一块的,他低头数了两遍,说:“一共一百七十二块,还差一百多块,”他又掏出自己的旧手机,说,“不够的再用手机付。”
售票员淡定地看了看他,脸上依然挂着常年不变的微笑:“干脆用手机全部支付吧,来,把二维码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略为迟疑地看着售票员,小心翼翼道:“我手机里没那么多钱,就这么付吧,行吗?”
售票员也迟疑地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好吧。”
“真是万分感谢!”中年男子一脸开心地笑着,向他答谢。
“赶紧进去吧,演出马上要开始了。”售票员好心提醒道。
“好咧!”他接过票,笑嘻嘻地进去了。
整个剧场,座无虚席。台下的观众都安安静静的,在等着节目的开始。台上聚光灯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灯下的指挥家一手举着杆子开始指挥。一阵细腻的小提琴琴声缓缓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轻柔的钢琴声。聚光灯又移到了台上一座钢琴旁的女生,正是广告牌上的女孩——苏娜。她身着一套优雅的白色礼服,神情淡定,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观众席的一个角落里,中年男子激动地拿起望远镜,用左眼认真地端详着台上的苏娜。和广告牌上的苏娜一样,鹅蛋脸,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薄厚均匀的粉色小嘴,纤细修长的手指,右手背上靠近无名指的地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他在心里叫道,兴奋的双手又开始哆嗦起来。左眼却情不自禁地默然留下几滴泪水。
已经多少年了?是二十年,还是十九年?他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开始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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