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春天
二十年前,他和她初次相遇时,她还不是这么著名的钢琴家,他也不是现在很多街坊称呼的“大画家”。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初中生;他呢,则是被很多人连名带姓喊的“陈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而已。
他们原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苏娜家境十分优渥,她父亲搞房地产投资,挣了很多很多的钱;而陈铭,则只是个普通人民教师的儿子,家境一般。
他们会相遇相识,完全是出于偶然。
遇见她的那天,老天爷都很给面子,在天气多变的春天里,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很正点的大晴天。
那是个周六的上午,春日阳光明媚,暖风微醺。刚吃完早饭的他,背着画具包,骑着一辆蓝色小单车从家里出发,一路七拐八弯,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来到苏州市最大的公园——桐泾公园,准备找个景点写生。
他直接骑着车穿进了公园。放眼望去,公园里,处处花草丛生,绿树成荫;小溪边,水声潺潺,鱼翔浅底。来来往往的游人络绎不绝。耳边不时传来一两声生涩的笛声与歌声,树上的鸟叫声,还有附近老人与小孩的嬉笑声。
又到了盲人植物园,里面更是姹紫嫣红,花香馥郁,枝繁叶茂的木棉花丛中,还有两三只翩飞的蝴蝶。时而会有一两个盲人,或拄着拐杖,或由亲人牵引,顺着花香,凑到花前,或抚摸花枝,或低头轻嗅。
其中有一位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少女由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牵着,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头两边各扎着一个辫子,身穿一套粉红色的三件套卫衣,脚踏一双小白鞋,正一脸开心地扶着一朵含笑花,嗅着芳香。她一旁的男子则是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灰色休闲外套,目光一直落在少女身上,面带微笑。他们看上去很像是一对父女。
穿过一块广阔茂密的绿地,他在附近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画架,在长椅上摆好,准备描一描此刻正在低头嗅花的盲人少女。
就在他认真而专心致志地描了一半多的时候,父女俩已经离他很远了。他只好靠记忆力再慢慢描颜色。等描到最后,他一下子想不起盲女父亲穿的鞋是什么颜色而停顿了下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女孩稚嫩的声音:“是深蓝色的球鞋。”
他吓了一跳,立马转头循声而望。只见一位长得很是清秀的女孩正站在他的右后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眼前的她,一张鹅蛋似的脸,皮肤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真是羡煞旁人,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好像能掐出水来,特别清澈,加上她那高挺的鼻梁,和薄厚均匀的粉色小嘴,让人看了忍不住流口水,看了一眼还想多看几眼。
她留着一头整齐笔直的学生头,左面戴着一个红色樱桃发卡,上身穿着一件看上去质地很好的深蓝色西服外套,半敞着,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衬衫和红色背心,下身是深蓝色、及膝的百褶裙,脚上穿着白袜子和小白鞋。她右肩上斜挎着一个棕色包裹,看样式不难猜出里面装的应该是小提琴。
他这一打量下去,就知道她家底不薄。那时候,能打扮得这样讲究漂亮的,不是普通人家。
此刻,他也冲她微微一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而是问她:“你在这里偷看我画画?”一口吴语说得特别标准。他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
“算是吧,哥哥,”她微微侧头,清浅一笑,很大方地承认了,“我刚好路过这里,看你在这里画得很认真,就好奇走近过来瞧了一眼,才知道你是在画那父女俩,因此也就帮你留意了一下。”声音稚嫩而甜美。一口不太标准的吴语表明了她应该不是本地人。
“哦,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
“哥哥,你画的画,意境很美。”她微笑道。
“是嘛?”内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笑道。心里却为自己的画技而感到有些自豪。
“嗯,我很喜欢。”
“谢谢妹妹,”他礼貌性地答道,“你背上背的是小提琴吧?”
“嗯,”她点点头,“我来这里是想练一下小提琴的。”
“哦,听说会拉小提琴的女孩子,一般都很有毅力。”他也要夸一夸她。
“哥哥谬赞啦!”她粲然一笑,眸中闪烁着熠熠星光。
“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小提琴估计拉得也不会差吧?”
“你一会儿听了就知道了,哥哥。那我去练琴了哦!咱们一会儿再聊!”她俏皮一笑,冲他挥挥手。
“好的,我很期待!”他也笑着挥挥手。
她在几米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停了下来,面色沉静,认真地将小提琴摆好,站好姿势,调了一下琴弦,便开始拉了起来。琴弦一拉,便撩拨了附近所有游客的耳朵。
灿烂而温暖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斜斜铺洒下来,落在她亭亭玉立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她半眯着眼睛,认真地拉着小提琴,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绿树,青草,花香,阳光,少女,音乐。整个画面,唯美而又充满了朝气。
他微微抿唇,将悠远的视线收回,再次拿起了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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