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事不宜迟,我随你去。上马。”潭月说得斩钉截铁,但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潭月说完,示意飞鹰上马,潭月也纵身跃上,身轻如燕。
“好身手,潭月。谁教你的?”飞鹰对潭月突然来了兴致。也许与生俱来,飞鹰不喜欢忸怩的女子,总觉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像纸人儿似的,风一吹就散。
“我师傅公孙般。才几天不见,你就有师傅了?可见是胡诌来着。”潭月坐在马后,声音里飘过一丝不悦。
“鼎鼎大名的计然,你知道吗?那是我师傅。谁有空跟你胡说?”飞鹰撇了一下嘴,饶有兴致地回答道,顺嘴补了一句,“你师傅鲁班可是神人啊。”
“最近,师傅和我一起,正在设计一种连弩,可以多箭齐发,威力惊人。”潭月清了清嗓子,言语中满是快活。创造者的快乐分享了才一吐为快。
飞鹰没有言语。这会儿一马驮两人已经绕到了街巷里。潭月看了看天空,已近申时,夕阳红彤彤的,静谧之下的旷野,清风徐来,容易触发灵感。
这几日,每到此时,潭月研究的兴致就会很高。看到红日,眼前时而浮现野草在风的肆虐和马蹄的践踏下低矮摇摆,连弩齐发,士兵回头惊愕的表情让夕阳呈现残阳如血的意象。
潭月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微型连弩模型,单手环住飞鹰的半个腰,温语道,“飞鹰,你慢一点,我要瞅瞅新设计的连弩。”
“什么连弩?给我瞧瞧。”飞鹰回头看向潭月,只见潭月一手抱着飞鹰的腰,一手在仔细端详。
“还没弄好呢?不给。骑你的马。”潭月娇声应道,眉头深锁,又把模型收了起来。
“奸细。别让他跑了。”后面有三两兵士聚在一起,突然发现了飞鹰和他的马,正准备追过来。
“小姐,你别玩儿啦。后面有追兵,我们快跑吧。”飞鹰建议道,眼神里有些慌张,不知道是不是该夺路而逃。
“你可真行。出门就被人盯上。听品兰说,你丢了一幅宋国城防图,是不是?”潭月看似责备,反倒是多了一丝蔑视。
“别说这个啦,快说现在怎么办?”飞鹰不由得抽了一下马鞭,潭月惊慌之间抱紧了飞鹰。
“前面是往北门的路,快,左拐。”飞鹰听到指示,在前方的路口拉紧了缰绳,向西拐了进去。
“前方巷子里把马停下。”飞鹰照做。潭月吩咐飞鹰装作病人,脸上抹上泥巴,把身体横卧在马背上,待会儿折返的时候要发出痛苦的呻吟。
潭月自己就地找了破布给飞鹰盖上,拽出腰间荷包的丝巾,围住了脸,只露出双眼,像变戏法一样在双眉之间点上朱砂,对着飞鹰娇声道,“飞鹰,这等装扮美不美?”
飞鹰横卧在马背上,望着潭月全身透出的异域风情,有点想笑,却又忍住道,“果然是贵族人家,一颦一笑之间都有大家风范,正好唬住这些黏人的兵士。”
“你又不是犯法之人,他们干嘛要追着你?”
“快别说话,他们要来了。”飞鹰用手指了指,不复多言。潭月拿出了贵族人家才有的神香鞭,就这样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刚才有莽撞之人冲撞了本公主,你们快过去看看。”潭月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几个兵士,厉声说道。前面的几个兵士拿着长剑,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放跑了贼人,本公主要你们好看。”潭月朝空中挥了一下马鞭,十分恼怒。飞鹰发出间歇的呻吟,好似痛苦不堪。听到这,差点笑出声来。
其中一个兵士低声道,“咱们大王的确有一个刁蛮公主,身形气质跟她差不多,莫不是她?”。几个人喏喏而退,向前追去了。
潭月掐了一下飞鹰,娇声责怪道,“刚才差点儿穿帮了。亏你还是计然的弟子,不及十分之一。”
“什么意思?”飞鹰忍住笑,就这样横卧在马背上,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师傅跟我提过,以后遇到计然老前辈,要行礼作揖,向他学读心之术。他既能读心,自然变化由心。你应该与我配合天衣无缝才对。”潭月叹息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真命天子真是不够成熟。
“你要是寒露,我自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飞鹰反驳道。潭月脸上霎时化开两片红云,因为潭月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飞鹰魂牵梦绕的寒露。
言语的刺激总会拉回记忆。每一次魂牵梦绕的深处都有原始的记忆,如一盏幽微的豆火灯,时不时撩拨一下,总能让晦暗的心亮堂起来。
“别说了。顺着城墙快走,前方酒旗处左拐不远即可通过南门。”潭月觉得刚才虽然机智应对,难保不会再有追兵,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公主,前面有人与你妆束相似,和你一般美人儿,快瞧。”一个宫女朝一顶轿内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别了一下轿帘。
飞鹰抬头看了一眼,轿帘的后面额点朱砂,薄红的丝巾后面是一个典雅,飘逸,柔媚的女子,身形婀娜,不露声色之间,雍容华贵之气扑面而来。飞鹰不禁看得呆了。
两眼相对,看得轿内之人顺势放下了帘栊,不敢偷眼再看,心里却不复平静。“这人是谁,看得我浑身忐忑,热辣不已。”
飞鹰虽然脸上抹着泥巴,但身形魁伟,脸上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朝阳锐气不可挡。“这女子莫非梦里所见,竟能勾魂儿,难道是九天玄女?”。
飞鹰还想观望,竟不知潭月怔怔地望着他,既不生气也不嫉妒,但显然心里波澜一片,吹起一阵涟漪。
突然,潭月扬起了马鞭,正要发作,发现轿内的美人儿正瞧着她,脸上忽地闪过一丝不安,束了马鞭,准备驾马离开。
“你们是何人?见到秋阳公主还不避让行礼。”一个宫女发怒道。
“公主请行。”潭月在马上作揖道,又挥了一下马鞭,不敢在此逗留。
飞鹰旋身坐起,一把搂住潭月的腰。潭月身上忽然一阵惊颤,心里状如小鹿乱撞,眼神里却满是坚定,“驾驾”地走远了。
看到紫须上两人飞奔走远,秋阳公主忍不住掀开轿帘,“好一对儿相爱的年轻人,真让人羡慕。”。
秋阳为庶出的公主,从小就被教导不争是争的道理。刚才那一瞥,已然将飞鹰装在了心里,竟不自知。
几个兵士从后面追过来,朝她们嚷嚷道,“有没有发现两个奸细,女的骑马,男的卧在马背,快说。”
“瞎了你的狗眼,秋阳公主的驾你也敢拦。”宫女春兰对这些狗仗人势的兵士,从来都是断喝。
“怎么一会儿碰到两个公主?你们到底是真是假?”其中一个兵士有所怀疑,往前逼近了几步,就地单膝跪下,言语却有些不恭。
“好没眼里劲儿。公主在此,还不上前行礼。要公主治你大不敬吗?”春兰霸气外露,好像要狠狠治他们一次。
“公主,最近边境不太平,往来查勤甚严。惊扰了公主,罪过罪过。”领头的一个上前赔礼作揖道。
“你们是谁的治下?”公主在帘内轻声问了一句,帘外的兵士脸上阴转不安。
“公主殿下,我们是北门守将雍贵治下。”领头的兵士答道。
“你去北门报告,就说奸细从西门溜了。你们几个速去西门截人,不得有误。”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道。
几个兵士喏喏而退,就此散了。公主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
“春兰,我们出北门吧。”春兰做了个手势,轿子又抬了起来。
“公主,你认识这一对年轻人?”
“这一对年轻人煞是惹人怜爱,凭我的直觉,他们不是坏人。就这么一对青春正盛,互敬互爱的年轻人,无端地让他们遭受牢狱之灾,岂不可惜?”
“公主,你说的是这个理。但是,看得出,你有意放刚才的年轻人一马。”春兰探身问道。
“这些守城的兵士,上头下了任务,一个比一个骄狂,盘查过往行人刻薄而寡情。上头不分派人物,一个比一个懒散,搞得宋国城内鱼龙混杂,谍目四顾。你说,就算我放过他这一次,他能跑得掉?”
“刚才趴在马背上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多看了你几眼。要不要待会儿拿住,找人拷问一下。”春兰建议道。
“我看没这个必要。此人慈眉善目的,好像身上还有伤。对了,我们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况且,我们和他们萍水相逢,犯不上。”公主嗔道。
“那就好。我们此次去墨子庄园,要不要选什么礼物?”春兰知道,如果是一个举止轻浮之人如此,公主恨不得剜了这人的眼睛。此时公主对他忽生好感,因而只是问道。
“不用了。我自有主张。”公主对道。
“公主,要不要找个小厮先去墨子庄园通报一下,免得扑了空,见不着人。”
“我们就是要突入庄园,看看墨子的忠心是十分还是十二分?”
“公主此话何意?我只知,宋王对墨子最近有些不满。既然如此,忠心就没有十分,更没有十二分?”
“墨子创立钜子门,至今已三年有余。最初想拉我入会,我未同意。钜子门初创时,我通报了此事,没想到父王大为赞赏,赞道此人忠心十二分。我问何意,父王说墨子公忠体国,忠心和智慧皆不世出,此是十分。不仅千里说楚,还在周边各国策应宋国,所以允其钜子门通行无阻,此乃十二分。”
“目前钜子门有做大之势,父王睹其忠义可嘉,竟没有动剿灭的心思,然而寝食难安,做女儿的也心里闷苦。春兰,你跟了我已有十五年,有些事不必问也不须问,懂吗?下不为例。这次去,我一切自有主张。”
公主说完,春兰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语。公主探了探身,掀了一下帘子,又朝后望了望,紫须和飞鹰他们早已绝尘而去,巷子里空荡荡的,秋阳公主回头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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