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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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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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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人也没想到我会作如是说,神态迥异地看向我。在宫中人人向来为求自保,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我如此主动请缨,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却是少见。

    九皇子唇角斜斜一挑,神色半冷落半探询的看着我,凌厉的双眼眯起道:“没想到洗马会主动接受我的比试,只是大人要是输了,可是会以死谢罪?”

    他的话并未让我有所触动,身旁的太子闻言却不予苟同,微微正容:“九哥如此说,便要至老师于死地?”

    “贠弦你不必如此担心,既然是父皇为你选的洗马,肯定会如传言那样武功定在我之上。”九皇子笑笑,又道,“若输了我,便是名不副实,当是欺君之罪,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担当太子洗马,顾你安好呢?”字里行间无不是为太子着想。

    虽他所言虽全是针对于我,却又让人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翩头一想恭声道:“九皇子所言极是,若是卑职输了,定以一死表效尤。”

    手上一阵温热,太子脸上的笑容渐褪,凝重的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珠黑沉下去阻止道:“老师无须擅自做主,与九哥比试的只我即可,你在一旁看着罢。”

    站在苑内的九皇子静立着,一言不发紧紧注视着我们,太子前后的神色变化被他尽收眼底。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要放弃这场比试的意味。

    我看了看抓着我不让我与九皇子比试的太子,又看了看那张如鹰般冷然的脸,思量着道:“卑职斗胆一问,太子陛下可曾赢过九皇子?”

    眼前的人不明所以,道:“贠弦习剑时间不久,还未曾赢过我。”

    听了他的话,心中打定了主意,回了太子一个让他无须担忧的眼神,上前对着九皇子俯身一拜:“九皇子千金之躯,实在不应屈身与我比试。想必九皇子不外乎想试探下官的身手,不如让下官现身以试,若是下官能让太子在十招内赢过九皇子,不知能否免去下官这‘欺君之罪’?”

    “十招?”那九皇子轻撇唇角,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拖着嗓音道,“倘若太子十招内赢不了我,你又作何说法?”

    抬起头,注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从口中跳出:“但凭九皇子处置。”

    我的这个提议,相比我自己与九皇子比试,胜率自然要低的许多。他九皇子肯定也知道这一点,看着我神色不变,悠然道:“洗马大人果然胆量过人,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我冲他淡淡一笑,展颜道:“不必准备,且让我与太子陛下言语几句即可。”

    此话一出,原本从容的九皇子,眸内也露出匪夷所思之色,似乎不相信我话中之意,略略有些惊讶道:“你竟如此有把握?”

    “不知九皇子可有听过一句话,叫事在人为。”

    一旁的太子早已经按捺不住,走上前再度将我一把抓住,面庞温润:“老师当真觉得我能赢过九哥?”

    其实我也无绝对的把握让太子取胜,习武并非一朝一日便能成得气候,而让太子赢过这九皇子的关键便是这十招内。我不过是使了个幛子,九皇子定会觉得凭十招让太子赢过他简直如天方夜谭。但其实不然,比武决胜往往在一瞬间,若是长时间比试,太子赢的几率反而微乎其微。

    这十招,不过是抓住那九皇子的几个弱点而行的办法而已。

    我笑道:“陛下若有心赢过,自是可以。”

    说完,靠近他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远处的九皇子看着我们若有所思,眼眸微深似乎对我会如何应对他的事情颇为感兴趣。

    嘱咐完太子后,拱手一拜,退身到亭子旁,静静的看着他二人接下来的比试。

    太子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担忧,神色镇定的望着九皇子,笑意盎然道:“九哥,若我赢过你,你可是要自罚三杯。”

    可能是太子与刚才想比过于从容不迫,他看着站在阳光里信誓旦旦的少年,眉头微微皱了皱:“贠弦你竟这般自信能赢过我?”

    只见太子看向我,双眸变得又清又亮,又回头对着九皇子说道:“我相信老师的判断。”说着举剑朝他而去。

    “判断?”似鹰的眸子变得凝重,满脸疑惑的说完,接过了太子的那一招。

    眼下正值秋分时节,宫殿苑内除了万年长青的松柏,金桂开得更是异常繁盛,一簇连着一簇。放眼望去,绿叶中点缀着碎金,香气馥郁缠绵,甚是应景。远处的一白一黄两个身影缠斗了一会,不出所料的太子胜出。

    虽说输与太子,九皇子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气急败坏的神情来,而是略带迟疑的看了看手里的剑,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许的不可置信意味在其中。再次抬起头,便对上太子那双浮满喜色的明眸,笑容从眉梢眼角溢了出来。

    早已等候在旁的宫婢接过太子手上的剑,替他擦拭额前的汗水,适才退步而去。太子上前轻笑,双眼说不出的明澈:“九哥现下可是还对老师的武艺有所质疑?”

    九皇子的表情比之前浅了几分,瞳中却复杂之极,低垂着头,久久才对着太子“嗯”了一声。

    “九哥无须为此忧心,我不过是侥幸出奇制胜,论剑术,贠弦远不及九哥皮毛。”见九皇子面色沉重无光,太子语气十分恳挚的劝慰道。

    太子的善解人意让他回过神来,遂笑道:“贠弦,九哥相信,他日你登上皇位,必成大器。”说完,抬起一只手在太子头上轻轻的抚过,眼中尽是一个兄长对皇弟的宠溺。

    立刻又收回手复立于身后,目光飘忽下投在端端正正等候一旁的我身上,出声道:“方才多有得罪,林大人可切莫放在心上啊。”话虽如此说,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冰寒一片。

    我只当他是因输给太子缘故,才如此迁怒于我,行了个大礼,谦虚:“不过雕虫拙技,九皇子严重了。”

    过了不下半盏茶功夫,太子欲留九皇子在亭中吃茶闲谈。九皇子叹气无奈表示,再过不久西域边疆会有使节来宫中朝拜,礼部兵部还有许多事务处理,无暇与太子闲坐,匆匆告别便离开了园中。

    看着离去的九皇子,心中不免猜疑。虽说太子年龄尚不能干预朝政,这九皇子倒是颇受皇帝器重,连兵部这类军事重职也交给这第九个皇子料理,可见他在诸多皇子中尤为出彩。转念想他与太子感情深厚,他日太子登基,九皇子若是担任摄政王,也算能很好的辅佐新君继位。

    突然一个小厮脚步匆忙的进了苑内,对着太子一拜:“陛下,内阁大学士求见。”

    见此状便也拜别了太子,随着太子殿中的小厮婢女朝宫外走去。不知在这森严的皇宫走了多久,穿过一道道宫门,一层层秦砖汉瓦白玉长廊。原本湛蓝淡霭的天际初见暮色四合,斜阳的余晖笼罩在这一望无际的重檐殿顶。

    身后传来一阵由浅至深的车轮声,顿时心中诧异。这皇宫禁地,除了皇子皇孙后宫妃嫔,谁还敢如此放肆,在此地驾车而行。虽现已经出了内廷过了太和门,但此道路并非皇亲贵族出行的御街,除了臣子使民谁又会打马而过?

    几个小厮婢女也闻此声,慌忙退身避让。空旷的长街,马蹄急踏,声音也越来越近。我并不知那车上坐着的是何人,立身在旁只远远看着。

    很快的马车擦身而过,并未停留,我看着行驶而去的马车倒影,心中谜团重重。

    “吱呀”一声,出人意料那黑楠木车身停在前方,随行的侍从慌忙摆好杌凳,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暗蓝朝服的人。下来的人理了理前襟衣裳,转身朝我而来,步履缓慢却稳健如泰山,一看就是长久习武之人。

    那人快行至跟前时,身旁的小厮婢女连声跪拜:“拜见窦大将军。”

    听了来人的名号,我便知为何他会如此胆大妄为在宫中驾车,坊间常有人道,窦将军骁勇善战,百战大捷,人称不败战神。无论是对军事兵法,还是地理线路都能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一生赤胆忠心,征战沙场平定边疆无愧国家天地。

    虽如是说,近看下这位大将军身子挺拔如苍松,在岁月的蹉跎下,两鬓也见了白。转而对上那双细纹布满不怒自威的双目时,不知为何,全身上下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没错,是恐惧!

    “你面相生的倒是很像我一位故人。”两道如刀的目光投向我,掷地有声。

    “下官林蘇,见过窦将军。”克制心中的张惶,肃穆恭敬道。

    “便是那位洗马?”眼前的窦将军面容冷峻,似乎看穿了什么,沉声冷笑,“分明不如他人所说的那般男子气概。”

    落下这几句话后,不等我应答,在侍从弯身接引下步行到马车前,很快疾驰而去。

    举目看着那车辕消失无影,眼前浮过青灯古佛的寺庙里,主持老泪纵横的脸:“无心,你要记住,无论在哪你都不能让人知道你的女子之身。”

    “可是为何不能让人知道呢?无心不明白。”

    “因为,若是让你的仇家知道你是女儿身,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暮色沉沉,生平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为何我会有仇家,我的仇家又是何人,我又是如何被遗弃在那山峦重峰的寺庙里?如果无心和林蘇都不是我本来的名字,那么我这一具躯壳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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