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寒嫣在桃雪镇连找了近一月,也未寻得玄澈一丝踪迹。
她少有问人问路的时候,可这些日子里,她与土地手下的人拿着玄澈的画像各处询问,就是杳无音讯。
这一夜,街上比平日热闹许多,驾马暗尘,明月清风。
彼时中元佳节,河里荧荧烛光,河灯布满。
寒嫣立在桥上,手心里摊着那小陶人和小陶虎,指腹轻轻摩挲,渐沉了神色。
虎弟,你到底在哪儿?
放眼望去,周围皆是出来闹节的百姓,许多孩子被目前抱在怀里,托了河灯划向河面,愈往远处飘去,银河一般闪烁。
她亦下了桥,随手化来一盏,往灯芯处塞了一支竹签,满腹心事,只落下短短几字――
在外平安,有朝重逢。
她沿着河岸随灯飘离方向一同慢行,直到望见河岸一盏河灯即将湮灭,她忍不得蹲下身来,指尖轻旋,引火重新燃了灯。
皎皎月光之下,她看清了那一支竹签上的字――
愿阿嫣一世安好。
灯花一瞬落回河面,黯淡眼里倏忽一震,她怔怔望着那河灯,猛地转向了河边那群嬉闹的人群里。
一路河畔回弯之处,放河灯的人渐而稀疏渐少,她未漏过一人,却仍未有玄澈半点踪影。
他一定在这儿,肯定没走远……
就在她准备去召土地分头寻找之时,一股淡淡酒香飘来,因她常年研制仙药之故,对分辨气味尤为敏感。
那是月芳酒。她生辰那日靖娴送来的,她喝过一次,便记住了那种味道。
寻着酒香的来处,直追到一河边小舟上。小舟半垂竹帘,帘前吊一盏烛灯,里头昏暗得很,远远地看不清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迈了上去,指尖轻撩竹帘而起,便看到了正趴在窗上饮酒的那人。
“……虎弟。”
喝红了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待她轻唤一声,那略微迷离的目光刹那清醒,同她对视着,愣在了原处。
扁舟轻荡河旁,寒嫣坐在边上,看着他目光望着远处,丝毫没有开口和她交谈的打算,她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眼下神界的人都在寻你,既是你父王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执拗,硬要偷了那么多宝盒躲到凡间来?你可知道,除了乾坤八卦盒里的元珠,其它盒子里的东西也都是极其重要的,你这样做,伤了你父王的脸面,也坏了规矩。”
她本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副质问的样子。
玄澈回头低低望着她,神色里近乎死水一般沉寂,与他平日里总是嬉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是来要回那些盒子的,还是来押我回去的?”
天幕银河之下,扁舟依旧浅浅晃动,河面洒映月光点点,全落了他的眸里,眼角滑落一滴水珠,一片暗云飘来,让他眼底彻底失了光亮,直至再无一点生气。
他摇晃着手里的酒壶,抬头饮尽最后一口酒,他发泄似的扔到河里,发出一声重响,直的它沉下去后,才略微摇晃地站起身来,欲往岸上踏去,没打算再和她说一句话。
寒嫣见他走得颠倒,赶忙起了身来扶他,却被他胳膊一个用力给甩开了。
“不要再管我了!”
他听到身后一声低呼,紧张地回头,看她扶在舟边,险些跌到河里去,止了欲朝她伸出的手,低了声音下来,一步一步退回了岸上,直到灯笼再也照不到他的身影――
“我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听父王的话,犯了怎样的重罪,都和你没干系。”
眼中丝丝隐忍,看着他往巷里走去,那身影愈发模糊,她终于慌措地爬起身,往岸上快步追去。
巷里终于透了些灯火,看清了他的走走停停的背影,才稍安了心,默默跟在他身后,直到一家客栈前。
他一点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径自抬脚上了楼去,留她一人被老板拦在了下边。
“姑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她看着愈往楼上走去,指了指他,问道,“他住哪间?”
他喝了那一些酒,只感觉脑袋昏沉得很,洗了把脸,才用白巾擦干,就听了外头的叩门声。
“虎弟。”
寒嫣试着往门缝里探些影儿来,却不想半点东西也看不着,等了许久,他也不曾来开门,只能无奈放下手来。
“我、我就在你隔壁屋里住着,你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早再慢慢说。”
她仍然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他不会应答,才缓步离去。
听着那轻微轻微脚步声远去,他一点点地松开了眉心,好似整个人都冷静了好多。
他不打算再说了。
他待她的感情,她宁可相信那是幼年陪伴的情分缘故,直到他那日到她面前将一切都说穿,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塌了般的打击。
论辈分,她是他姑姑,论德行……不要说玄恒来警告过她,她的往事也人尽皆知,她早已放弃再有幸福的可能。
如若他什么也不说,各自安好度过一生也罢,可他偏要说出来,让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她一直享受着他的关心和爱意,留恋他的陪伴,直到现在……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当听到他失踪的时候,那么着急地赶下凡来找他,方才和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的。
浑浑噩噩的一晚,她甚是疲惫心乱地在梦和醒之间辗转度过。
翌日清晨,直至初阳透进窗来,她才终于从榻上下来。
开窗朝外看去,晨霜未散,河边小巷只有熙熙攘攘的几人背着行礼路过,像是要赶去去渡船。
她往旁边客房看去,门窗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
洗漱了一番,她再次走到了他屋外扣门,仍是静得出奇。
“虎弟,虎弟……你醒了吗?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她正扣着门,老板娘正巧从旁经过,“姑娘,那公子方才出门了,留了两包绿藤斋的糕点和三个盒子,让我转交给您呢!”
走了?
“他、他还留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慌忙上前追问着,老板娘却摇摇头,有些莫名其妙,“那公子背着包袱就往南岸走了,像是要远行,他没和姑娘打招呼吗?”
远行?远行……
她颤了颤眉尾,眼前好一阵发昏,仿佛天旋地转,再不犹豫,寒嫣转身便朝外奔去。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是她,是她把他气走了……她不该那样说的!明明是担心他才来凡间的,做什么还要绉那些胡话来气他!
一路焦急地跑着,寻着,直到一艘船前,看到那白衣声影就要登船而去,急忙呼声唤他,却忘了此刻最不该打草惊蛇。
玄澈回头看她向这儿跑来,而船又没这么快离岸,气恼之下,转身化了一道白光腾空而起,朝云间飞去,留了一群看得傻眼的船客。
“虎弟!”
寒嫣也顾不得众人投来惊诧的目光,化了一道蓝光朝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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