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月掐灭了梅拉的八卦之火,也掐灭了医院越传越离谱的流言。
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脑外科都知道姬雅在云海医疗系统有个来头不小的“表舅”。
阚东成也听说了,趁着项明月去天一号病房帮他处理伤口,奚落揶揄:
“项大夫,你越来越厉害了,不但自己装白莲,还有本事把身边的bitch伪装成白莲。”
项明月瘟怒:“姬雅不是bitch!”
“那她是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你猜不出她是怎么当的手术助理。”
项明月词穷,第一次在阚东成面前无地自容。
阚东成得意地撩了撩她的下巴,语气暧昧:“宝贝儿,宋晏有乔紫蘅守着,你没机会了,要不要考虑换个金主?我怎么样?”
“滚!”
项明月愤恨阚东成的轻蔑无耻,再也不去天一号病房巡视,专心筹备朗朗的手术。
东华医院里,无论是宋晏还是罗笠人,都卯足了劲要把手术做得完美,各有一票拥趸。
项明月和姬雅作为手术助理,关系也渐渐微妙,再不像从前那样入木三分地闲聊,都有了不愿面对的心事,刻意回避对方。
等待手术的两位病患——甘露一心指望罗笠人妙手回春,配合得全心全意,项明月和梅拉想跟她聊几句,都被怼回去。
至于朗朗,熊孩子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也是在昏睡中被推进手术室,梅拉身为他唯一的亲属,紧张的如坐针毡。
阎二不知道怎么跟这姐弟俩混熟了,常过来看望,手术当天,还亲自等在手术室门外。
整个脑外科,因为这两台手术,无声分裂成两个阵营,一拨人站在宋晏身边,一拨人站在罗笠人身边。
柳叶刀落,手术正式开始,宋晏娴熟地剥离朗朗颅内的病灶,技巧高妙,看得项明月心驰神往,同时又很紧张,开颅手术稍有不慎,朗朗便会从病人变成死人。
一室之隔,罗笠人主刀的手术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甘露脑部扫描图像不够清晰,要等开颅以后,才能确定病灶有没有扩散转移。
罗笠人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缓解紧张地气氛,问紧跟在他身后的得意门生:
“马骏,你事先看过片子,什么想法……说说看。”
被点名的马骏一愣,没料到罗笠人突然发问,仓促间说话也结巴起来,支支吾吾不得要领。
罗笠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看向一旁低眉垂首的姬雅:“你说说看!”
姬雅抬头,镇定看着罗笠人:
“罗主任,从现有资料看,肿瘤还没侵犯到病人的中脉神经,但已扩散到十几条分脉周围,剥离难度增大,稍有不慎,就会功败垂成,所以……”
她流利简要的说出看法,还提出了针对措施,罗笠人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示意大家准备手术……
一切就绪,姬雅的手机突然响了,史文良急促的说话声传来:
“姬雅,我是文良,你马上来一趟院长办公室……我有急事!”
姬雅一惊,想不通史文良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人。
她狐疑地看向罗笠人。
罗笠人也看着她,强压住心中的不悦,命令姬雅:
“告诉你男朋友,手术马上开始,你必须留在这里!”
姬雅还没说话,史文良再次催促:
“姬雅!你利用我舅舅名义,谋取东华医院重大科研手术助理的机会,我妈知道了……让我一定阻止你,不然就要来医院举报,让你实习生都当不成,你听我的话赶紧出来,只要你没真的当了手术助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罗笠人以下,所有人表情微妙,马骏差点笑出声来。
姬雅气得血“轰”一声往脸上涌,男友再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木呆呆愣在原地。
罗笠人面色铁青,夺过姬雅的手机,语气冷厉地警告史文良:
“史公子,姬雅是我今天的手术助理,我选中她,是因为欣赏她的工作态度,认可她的专业技术,跟你的舅舅是谁无关,跟你无关,不要无理取闹!”
电话掐断,所有人鱼贯进入手术室。
四个小时以后,两台手术一前一后结束,按照主刀医生的说法,“都很成功”。
这是院方最想看到的结果,也是很多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冥冥之中,彷佛有一种力量眷顾了某些人难以言说的心思,手术隔天,朗朗醒来,各项生理指标都恢复正常,罗笠人主刀的甘露,却陷入重度昏迷,极有可能一睡不醒,在睡梦中结束十六岁的生命。
罗笠人气急败坏,冲进宋晏的办公室怒吼:“病人的手术方案是你定的……你要为此负责!”
宋晏一如既往地淡定:“对不起,罗主任,我只为我自己主刀的手术负责。”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坑我!宋晏,别装得道貌岸然,整个东华医院都知道你恨我,你故意在手术方案上动手脚了……是不是?!”
宋晏反诘:“罗主任,你是东华脑外科的主任,我希望你能拥有起码的科学精神和敬业精神!我不明白别人,包括我在内,怎么会有机会在你主刀的手术方案上动手脚?你没有辨别能力吗?只会拿来主义吗?生搬硬套出了差错,不反省,不弥补,一味推卸责任,有意思吗?!”
罗笠人哑火,悻悻摔门而出。
手术失败的责任,他是赖不掉的,昏了头才来质问宋晏。
很快,东华院方聚齐脑外科十多位专家,调出罗笠人那天的手术录像,得出的结论是手术前半部分堪称“完美”;后半部分的时候,病灶越来越贴近患者颅内动脉,他操刀的手法稍显僵硬,划破患者两根分支动脉,颅内出血持续一分半钟,造成不可挽回地损伤。
更深层次的原因,大家秘而不宣。
罗大主任追名逐利,又缺乏手术思路,他想要险中取胜,只能生搬硬套小宋院长给朗朗拟定的方案。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高难度手术随时会有突发状况,他疲于应对,手术失败,虽不至于声名扫地,灰头土脸免不了。
天一号病房里,梅拉忿忿声讨:“这个罗笠人,太不要脸了!堂堂一个脑外科主任,失手划破患者颅内动脉!真有能耐!”
项明月苦笑,甘露颅内病灶分布是“藤蔓形”,跟朗朗的“纺锤形”有所不同,罗笠人生搬硬套,功亏一篑。
梅拉庆幸弟弟没栽在庸医手里,巴不得罗笠人倒霉,追问项明月:“姓罗的闹出人命……要承担责任吧?”
项明月笑得更苦,科研病例本来就失败率高,成功了是运气好,失败也很正常。
罗笠人的手术录像表明他没有违规,只是技术不到家,而科研的意义,本就是“提高技术,发现规律,总结教训,攀登高峰”。
手术失败,患者昏迷成植物人,只会对罗笠人的声誉有影响,对他的论文有影响,没有证据表明他有意为之,不可能追究责任。
梅拉愤懑:“甘露就这么……等死了?!”
项明月叹气,以罗笠人的卑鄙和权势,想要摆平跟院方签订过“科研协议”的患者,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脏活都不需要他开口,就有马骏这种小人上赶着拍马屁。
梅拉替弟弟后怕,感激地抱着项月的胳膊道谢:“项大夫,要不是你和小宋院长帮忙,我弟弟就悬了!”
项明月经此一变,不敢居功,酸酸提醒她:“要不是有阚东成的一百,你和你弟弟……都悬了。”
梅拉一边咔咔啃蛇果,一边嗯嗯点头,“知道了项大夫,回头我好好谢阚总!”
“谢他可以,但那就是个下流胚,别让他趁机占你便宜……”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冷嗤:“项大夫放心,我这人最公道了,从来都是公平交易,从不白占女人便宜。”
项明月转身,看见某人招招摇摇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厉峰。
某人神出鬼没她习以为常,厉峰大忙人怎么也跑来了?难道跟罗笠人手术失败有关?
一问,果然,厉峰说甘露的父亲,一大早跑到警厅报案,说东华医院脑外科主任罗笠人,手术失误害得她女儿变成植物人,院方包庇袒护不闻不问云云。
项明月以为厉峰来找自己,是想了解罗笠人“生搬硬套”手术方案的事,据实说了情况,又问厉峰,如果走法律途径,罗笠人被追究责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现有的证据对甘家父女不利,院方保护罗笠人的态度又很坚定,所以——”
“所以最后又是‘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是吧?厉队长,真是辛苦你,白跑这一趟了!”
项明月冷嘲,梅拉也气恼地瞪着厉峰,她可没忘当初怼罗笠人霸凌,自己反而陷入困境。
厉峰尴尬,欲言又止。
阚东成帮他开了口:“项大夫,厉处长今天来,不是问罗笠人的事,是问一件跟你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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