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枝枝把钥匙放进锁孔,一点一点地旋转着,“咔哒”一声,门开了。她把头往里一探,屋内没有任何光亮。她走进去,关上门,脱下鞋子猫着脚步走。
直到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要拉上窗帘的时候,她听到对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显然,是徐永年又在被爷爷追着打了。
余枝枝抓抓头,窝进被子里给他发信息。
【余枝枝:今天谢谢你,对不起害你又被你爷爷打了……真的很抱歉。】
她没等到徐永年的回复,就撑不住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得到徐永年四个字的回复:
“抱歉个屁。”
由于昨晚入睡时已经接近凌晨,余枝枝起床起得极其艰难,但也还是挣脱了被子。她快速洗漱后,然后去厨房做早餐。
她一直记得自己有答应过叶时要给他做早餐的,所以偷偷地多做了一份留在保温盒里。她将保温盒小心翼翼装好,放进书包里带去学校。
班里正喊着交作业,余枝枝先把作业交上了,才把保温盒拿出来。
“班长,给你。”
“正等着你呢。”叶时笑起来,打开了保温盒,就感受到一股香味钻进鼻子。他看到上层是一个煎饼,下层是浓稠的紫米粥,“看起来很好吃。”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的,只放了适量的糖。”余枝枝说,“你先尝尝看。”
叶时笑着说:“喜欢,谢谢你。”
“那就好。”余枝枝也笑,“以后有机会我也给你做。”
叶时把保温盒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用行动充分表达了“好吃”,还拿去卫生间把保温盒洗干净了。
“对了,那盆君子兰还好吗?”
“嗯,挺好的。”余枝枝点点头。
“哪天你带来给我看看。”叶时说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看。
他这样直白的目光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让余枝枝感到难受,只是有点疑惑:“怎、怎么了?”
“昨天没睡好吗?”叶时指指她眼下的黑眼圈。
“啊。”余枝枝讪讪笑道,“是有点,睡得太晚了。”
之后上课,余枝枝成功地打起了瞌睡……眼睛又酸又涩,眼皮就跟磁铁似的,讲台上的老师讲起课来就像是催眠,余枝枝的头一点一点,笔捏在手里,无意识地在书上划出长长一条线。
叶时见她这样,勾起嘴角来,余光里见老师注意到这边了,轻轻拍她的手臂:“枝枝。”
“唔!”余枝枝猛地一抖,甩甩脑袋,可瞌睡虫怎么赶也赶不走,这般煎熬着下课了,她就赶紧趴在桌子上偷了小觉。
叶时揉揉她的脑袋,起身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打闹的昆钟看见他,说:“诶叶时,去厕所啊?一起一起。”
“不去厕所。”叶时说,“我去小卖部。”
“哦,那也一起!”昆钟笑嘻嘻道。
到了小卖部,叶时挑了一包糖结账。昆钟拿起那袋小糖果,问:“你就买这?我听说酸不拉唧的,给我尝尝。”说完就要撕开。
叶时给抢了回来:“不是买给你吃的。”
昆钟挠挠头:“嘿不就一袋糖吗……我自己买还不行啊。”
叶时揣着那袋糖果回到教室,见余枝枝还在睡,也就没打扰她。他撑着下巴,看着侧着脸安静睡着的余枝枝。
余枝枝的刘海很长,把她的眉毛遮得严严实实,所以看起来会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她此刻偏着头睡着了,刘海往一边偏去,露出她的额头来。
光洁、白皙,就算眉毛不像其他女同学一样是精心修剪过的,在叶时眼里也会很好看。
阳光就恰好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眼睫毛给染上一片金光,好看极了。叶时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一戳。余枝枝眼睛一动,吓得他赶紧收回手,趴到桌子上装作若无其事。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抬起头,瞧见余枝枝依然睡着,又弯起眼睛无声地笑起来。
啊,耳朵又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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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一响,余枝枝就起来了,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来上课。她转头一瞅挨着后门坐的徐永年。
他倒好,睡个昏天地暗。
她叹了口气,把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忽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掌心躺了两颗黄色的硬糖。
“醒神。”叶时说。
“老师要来了……”余枝枝说。
“没事,我也吃。”叶时笑着指指自己腮帮子鼓出来的一块。
余枝枝把糖果捏起来,放到嘴里。舌头卷起糖果,过了几秒……
余枝枝:“!!!”
叶时看她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低笑出声:“这下不瞌睡了吧?”
余枝枝捂着腮帮子,点点头:“真的好酸啊。”
“我这里还有,等你打瞌睡就可以吃。”叶时把一整袋都放到两人桌子中间。
之后上课余枝枝的确是没打瞌睡了,一直到中午放学,她快步回去做饭做家务,也没有午睡。在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提前出门了。
她坐了公交车,去这个城市里唯一有河的地方。
目的地并不远,下了车之后她还需再走一段路。周围的建筑物都是又老又旧的居民房,红砖、破瓦、居民的嘈杂声、各种缝隙中钻出来的杂草野花,这些所有都让余枝枝感到熟悉。
在十二岁之前……她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余枝枝抬头望去,即使看不见,也知道那个熟悉的家是什么样子。所有的宁静和美好,都在父母婚姻破裂的那一天跟着支离破碎了。
“嘭”,肉体与地面相撞,人骨的碎裂声都仿佛响在耳畔,余枝枝觉得四肢百骸都在被一种名为“恐惧”的虫子在啃噬。
“呼——”她蹲下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烈日晃得眼睛刺痛,出现大片大片的光,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蹲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多久,从额头上低落的汗打湿了身前的一片地。呼吸平稳了下来,但头还是有着眩晕的感觉,但为了赶时间她不得不站起来,往目的地走。她强迫自己不要往那边看,更不要想,快步走着。
终于听到河流的声音了,余枝枝停下脚步。那是一条已经被垃圾堆满的河流,流动着的河水是黑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可即使如此,余枝枝仍然看到有一个妇女在往河里倒垃圾。
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吧……
余枝枝如此想着,于是向前问道:“阿姨好,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哟,女娃你要问谁啊?”妇女问。
“一个叫彦云的男生,应该有……二十岁左右,以前他是育德学校的,您认识吗?”余枝枝说。
妇女一听,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彦家那儿子啊,我知道我知道,这片还谁不知道他啊!”
“真的吗?”余枝枝眼睛一亮,没想到一问就问着了,以为要费好大功夫呢,还真是容易,“那您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吗?”
“女娃啊,你找他做什么啊?”妇女看余枝枝的眼神有些变了,似笑非笑,“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见你一个乖乖的女学生,怎么找上一个……”
余枝枝皱起眉来。
“唉,算了算了。”妇女没再继续说下去,手往一个方向一指,“他家在那边,有号牌的,1075就是他住的地儿。”
余枝枝点点头:“谢谢阿姨。”
她转身走的时候,还听到这妇女在讽笑叹息。她不解其所,直到接近了目的地,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贼彦云,彦云贼,偷东西,断条腿!活该活该!嘻嘻!”四五个孩子绕着圈跑着,对着地上那人大笑着反复地唱着词。而地上那人愤怒地吼着滚,正无比费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左腿却只剩下了半截,拐杖又被一孩子给拿走了。
余枝枝没想到会见到这幅场面,赶紧上前去,从一孩子里抢过拐杖:“你们快点回家,怎么能在这里欺负人啊?!”
小孩子们又唱了一遍词,才叫着散了。
余枝枝看着地上的彦云,想要上前去扶,被却他推开了。
“滚开!”彦云拿过拐杖,喘着气自己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余枝枝,转身就要走。
“你……”余枝枝跟上去,“请问你是彦云吗?”
彦云听到这话,才停下来看向她,脸色依然不好。
“我叫余枝枝。”余枝枝思考着要怎么说,“我也是育德中学的,受人所托,来找你。”
“什么事?”彦云皱着眉问。
余枝枝顿了顿,说:“你还记得学校操场的桃花树吗?”
彦云已是不耐烦,没听完余枝枝的话就要走。
“那里的桃花树要被砍伐了,我想请你去再看一看,有个人……很想念你。”余枝枝轻声说。
“谁?”彦云问。
余枝枝一言不发,因为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但是别再来烦我了。”彦云嗤笑一声,“这世上哪还会有人想念我,真是会开玩笑。”
“不是,我是说真的彦云先生。”余枝枝焦急地说,“我没有任何戏耍你的用意,真的只是想你去看一眼,这样就够了。”
彦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没兴趣,你回去吧。”
余枝枝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她自己设定的闹钟,如果再不去学校可能就会迟到。她望着彦云一瘸一跛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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