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彦云一事，余枝枝在下午放学后抱歉地对叶时说：“今天我们不补习了，我有点事，好吗？”
叶时把刚拿出来的卷子放回去，说：“好。”
余枝枝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收起书包，又听见叶时说：“今天下午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困难吗？”
“诶？”余枝枝有些错愕。
“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叶时看着她，眼里流转着温和的光，“枝枝，以前的你也帮过我，所以你有困难我也想帮帮你，好吗？”
余枝枝回视着阳光下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的叶时，从他的话回忆起童年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的叶时……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子呢。
她垂下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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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面吗？”叶时指着前方问。
余枝枝点点头，慢了一步走在叶时的后面，她低着头，尽量不去中午已经路过一次的地方。
她的走路方式一向这样，叶时没有太注意，只是放慢脚步，怕她跟不上。
余枝枝的目光放在叶时洁白的衣角，这样……好像内心也会稍微平静一点，没有那么难受了。
“枝枝？”有人惊讶地问，“是枝枝吗？”
叶时是先看见人然后才听见声音的，所以比余枝枝要快一步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后头的余枝枝一歪头，没能及时回神，就撞上了叶时的背。
“唔。”
“枝枝。”叶时转过身，伸出手拉住她的肩膀，帮她稳住后退的身体，“没事儿吧。”
“嗯。”余枝枝捂着头，只是呆呆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子。
叶时也疑惑地看过去。
认识？
女孩子与余枝枝年龄相近，身上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职中校服，一头染成看起来十分营养不良的黄发乱糟糟的。她的妆很浓艳，颜色糊成一团，都看不清这人五官的轮廓。她惊讶地看着余枝枝，嘴角本来叼着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
“枝枝，真的是你啊枝枝？！”她盯着余枝枝看了好久，确定之后眼睛猛地一亮，向前抓住余枝枝的肩膀摇晃，“枝枝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
余枝枝：“……”
余枝枝：“你谁？”
女孩子愣了两秒，也没想到余枝枝居然没认出自己来，说：“我啊，我是罗小忆啊！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余枝枝仔细一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小忆？！你是小忆？”
“对啊，是我啊。”罗小忆红着眼眶，把余枝枝抱紧了，“我可想你了，枝枝。”
“啊。”余枝枝挠挠头发，有些缓不过来。
罗小忆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叶时：“靠，你们还混在一起呢？”
“注意点用字。”叶时叹了口气，“我都认不出来你，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哈哈，是吧？”罗小忆扬着小下巴，“是不是变时髦很多？”
叶时讪讪道：“……对啊。”你开心就好。
罗小忆说：“我们几个小初中同学都好久没见了，我跟枝枝这都……快三年了吧？”
“嗯。”余枝枝点点头，微微笑着，对碰上以前的好朋友也很高兴。
“你个小没良心的，今天你可得请我吃烧烤。”罗小忆娇嗔着戳戳余枝枝的肩膀。
“今天不行。”余枝枝抱歉地说，“要不改天吧？”
罗小忆问：“哟，那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啊？”
叶时接过了话：“找人。”
“谁啊？”罗小忆鼓起腮帮子，“好啊，我一直住在这片从没搬过家，结果你们到这里来不找我找别人？我真是白把你们两个当朋友了”
叶时笑着说：“行了，你说这话枝枝会当真的，我们是真的有正事。”
罗小忆一看余枝枝勾着头的内疚样，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说：“你们说是找人，是要找谁啊？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认识。”
“我们找彦云。”叶时说。
“哦，他啊。”罗小忆若有所思，“你们找他做什么？”
叶时看向余枝枝，因为他只问了余枝枝是何事，但没有追问目的和原因。余枝枝摸了摸鼻子，说：“对不起，我不能说。”
说出来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要是其他人一听肯定就不高兴了，但罗小忆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行，没事，要不我和你们两个一起去吧，彦云住的地方我也熟。”
如此，两人行成了三人行。路上的时候罗小忆拉着余枝枝说个不停，还交换了彼此现在的联系方式。
余枝枝与她自小认识，再加上叶时三个人小学和初中都是同一个学校。她们俩家挨得近，所以关系很好。只是家中出了变故余枝枝就没有再和罗小忆这些以前的好友来往了，不曾想现在重逢，彼此的变化都这么大。
罗小忆唏嘘余枝枝性格的转变，余枝枝也震惊她现在的打扮风格。
“我中考没考好，就去职中读了，那边的学生乱得很。一个个化妆比我还夸张，我这都算低调的了。”罗小忆摸摸一头黄发，“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我从这里找到了自信。”
以前可是个小胖子，总被人嫌弃。
“也挺好的。”余枝枝看着她眼中带着别样的光彩，也跟着高兴。
“倒是你，你以前是个多好……咳，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好。”罗小忆抓抓头发，“就是你以前挺活泼的，现在话都这么少，我有点不习惯。”
她拍拍余枝枝的头发：“你头发留长了，性格也文静了。”
余枝枝摇头笑笑，没有多说。
叶时一直跟在后面注视着两个人的互动，留意着余枝枝脸上的温暖笑容，也由不得勾起嘴角。
找到了彦云之后，罗小忆和叶时都识趣地没有跟着向前，在一边等着，给余枝枝留出空间。
罗小忆插着兜，看着余枝枝小心翼翼地跟彦云说着什么，嗓子又痒起来。她从兜里摸出香烟，点燃了抽上，还转头问叶时：“要来一根不？”
“不了。”叶时拒绝。
“唔。”罗小忆也不在意，继续看着余枝枝那边的状态，“我是真没想到……枝枝会变成这样，你看她那小可怜的样儿，我都不忍心了。”
“你别插手。”叶时也担心地看着。
“我知道啦。”罗小忆说，“哎你怎么又跟枝枝一个学校了？这些年她过得好吗？”
“她是突然转学过来的。”叶时说，“我也很惊讶。”
那天早晨的光很好，叶时因为班务没来得及吃早餐，胃里空得难受。他用手捂着胃部，班主任就走进来了，后头跟着余枝枝。
刚开始那个留着长长刘海遮住半张脸、穿着土气的衣服裤子的女孩子，叶时第一眼真的没有认出来。他从没想过，当初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变得这般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是阴郁的。
物是人非，但叶时心里还是涌起了重逢时的喜悦，胃也不难受了，反而暖洋洋的。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和余枝枝打招呼。
余枝枝迟钝又木然地抬起头，愣了几秒，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来：“啊，是叶时啊。”
那一刻，心中的喜悦散去，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的心酸和怜惜。
当年，叶时只从罗小忆口中得知一个噩耗，除此之外就别无所知。余枝枝销声匿迹，叶时怎么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余枝枝到底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具体的首尾。
“发生的时候我也在。”罗小忆蹲着抽完了一支烟，又拿出一支，“太可怕了，直到现在我都会梦起那天晚上，更何况是枝枝。”
叶时沉默着，只是心如刀割。
那方余枝枝不知道又和彦云说了什么，竟是惹得彦云又吼又叫，拿起拐杖就把余枝枝给推倒在地上。
罗小忆唰地站起来，蹲得太久头一晕，踉跄了一步，再抬起头来时她看到叶时已经把余枝枝护在了怀里。
她忽地乐了。
嘿，瞧瞧那小子急得眼都红了，像条护主的哈巴狗似的。
很多人都变了，只有叶时他，这一点永远都没变过。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就没有急着过去了。
余枝枝并没有被伤到，拍拍叶时的手臂，安抚说：“我没事。”
彦云刚刚那一下也是一急，看到她摔了那一下也被吓到了。
余枝枝转过头看向彦云，说：“我话就说到这里了，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只希望你去看看。”她站直了，对他鞠了一躬，“再见，彦云先生。”
彦云怔怔地看着她和自己的两个朋友走了，有些出神。
耳边又响起刚刚那小姑娘失态时说的一句：“彦云先生，我相信你一定记得的！”
是啊。
他记得，他不会忘。
那棵桃花树承载着他人生最艰难的一段路。
不知道有多少个痛苦又煎熬的日子，他都是在那颗桃花树下疗慰心伤。他喜欢他靠在那棵不算强壮的树上，对着一个被虫蛀出来的鸡蛋大小的洞，诉说着心中那些被压抑许久的痛苦，咒骂着生活中嘴脸丑陋的人类，还有极少时候分享着那一丝微的趣事。
那棵树陪了他两个春夏秋冬，直到高三那年的冬天……他没有坚持到底。
彦云痴痴地望向天空，眼眸里缓缓地落下一颗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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