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片的火红色氤氲开来。一股水果味蔓延上来。
“大姐……”葫芦愣了几秒钟,而后蹲在地上,望着那片红色十分怜惜的道:“大姐……这……这也太让人痛心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钦国侯了,不知他哪里得罪了你,可关这丹药什么事呢,哎哟,这丹药可是妙心观的道士花了几天几夜炼出来的,有些人花十两银子都买不着呢,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我央求着,钦国侯才送了我这一枚,我都没舍得吃,大姐你这都浪费了。”
“你还想把丹药吃了?还好你没吃,不然说不准你都活不到现在。”
“不信,大姐见了这么好的东西,不准我吃,一定是想给姐夫吃。”
“给你姐夫吃,那我不是谋杀亲夫了。”
“不会吧?”葫芦骇然:“大姐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见不得我有一枚丹药,见不得我长生不老。”
“从古到今你见过长生不老的人吗?如果长生不老,那也不是人,是老妖怪。”芙蓉把丹药的厉害给葫芦说了一遍,然后语重心长的道:“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就听姐的,这丹药,不能吃,吃多了会死,而且死相难看。”
“好吧,我不吃。”
“我有个主意。”芙蓉一笑,指了指地上火红色的粉末道:“咱们别吃,回头拿一枚给皇上吃。”
“不要吧。”葫芦的脸都白了:“那不是谋害皇上?”
“要不然,拿给次欢阿哥吃。”
“不要吧,他可是我的好朋友。”
“那还是拿给皇上吃吧。”
“不行不行。谋害皇上,那可是死罪,说不准要五马分尸呢。再则,把皇上害死了,二姐不是要守寡,到时候即使我没被五马分尸也会被二姐骂死,大姐,你这不是要害死我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
芙蓉拿起一个酥饼递给葫芦,一面请他吃酥饼,一面凑到他耳边,给他说了一些悄悄话。葫芦先是皱眉,而后眉头似乎松动了些,再然后,又皱眉,到最后。似乎有些不情愿,可还是说道:“好吧好吧,不过大姐你最好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芙蓉点头。
阴雨绵绵。
几场阴雨之后,突然起了浓雾。
浓重的雾把京城都给包裹了,像一张白色的大嘴,把京城的楼阁跟人群都卷了进去。
这雾来的有点晚,往常都是入秋起雾,如今临近年下,这雾真是错了时节。
钦国侯府。
一件柠檬黄白碎花的罗裙在雾里轻摆。
芙蓉站在钦国侯府大门口。往昔一眼就能看清府里的九曲回廊,如今眼前都是白雾,什么也瞧不清了,就连钦国侯府门口站着的,穿瓦蓝色宽裤的小厮,也隐隐约约起来。
大红色的小袄分外紧凑。关月秀理了理小袄,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踱步到大门口,有雾,空气又凉,吸一口进肚子里。800嗓子眼里又干又疼。
她模模糊糊的看到雾色里有一抹柠檬黄,踮脚过去,发现好像是芙蓉,也不说话。转身便回府里去。
“我又不是鬼,见了我跑什么?”
“谁跑了。”关月秀站住,抚摸着肚子道:“我只是想回去歇着了,再说我也不想见你。”
“我想见见天晴小姐。”
“天晴小姐不见人。”
“天晴小姐见不见人,我要听天晴小姐亲自说,别人说了不算。”芙蓉不理会关月秀在说什么。快步入了钦国侯府。
柠檬黄白碎花的罗裙在浓雾里穿梭,在旧年枝枝叶叶的灌木丛中穿梭,在侯府高高低低的房舍中穿梭,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中穿梭,只是不见天晴的影子。
关月秀抠着手指头上的蔻丹,冷眼望着芙蓉在府里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脸色涨红的彩虹悄悄拉芙蓉到一处偏僻的廊下,肿着眼睛指指不远处侯府的厨房。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芙蓉皱眉。
因彩虹是大夫人的婢女,关月秀讨厌大夫人,连带的看她的婢女也不顺眼,隔三差五的就要找个由头对她动粗,体罚,这一切彩虹都忍下了,她不愿跟芙蓉说关于自己的委屈,只是含泪道:”前面不远处那几棵桃树后面就是侯府的厨房,这时候天晴小姐一定在厨房洗菜呢,我人微言轻,苏夫人快去看看她吧。”
侯府厨房。
腊鸡腊鸭挂了一排,另有腌鱼羊肉摆在案上。
两筐绿油油的蔬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堆在案下。
一篮子脆生生的白萝卜还在滴水,另有一篮子胡萝卜还沾着泥没洗干净。
婆子们在厨房里忙活着,烟雾缭绕间,有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显现在长案尽头那篮子胡萝卜旁边,胡萝卜旁边有个黑漆漆的木盆,里头装了半盆水,木盆里有三四根胡萝卜,已是深冬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如今木盆里的水怕是冷的钻心,那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梳着羊角髻,伸出小手洗一下胡萝卜,赶紧将冻红的小手放在嘴边呵一呵。
芙蓉有点不敢相信,走进一看,这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的的确确是天晴。
天晴原本一个高高在上的,略带骄傲跟任性的侯府小姐,如今竟然在侯府厨房里洗菜,厨房里油气很大,烟火旺盛,烟熏火燎之间,天晴的背影格外可怜。
“走。”芙蓉拉起他冰凉的小手。
婆子们给芙蓉行过礼,面有难色的道:“苏夫人,这恐怕不妥当。”
“有何不妥?”
“四姨太太亲自交待了,让天晴小姐在厨房里做活,今天天晴小姐的任务,要把白萝卜跟胡萝卜都洗干净,如今还差一些胡萝卜没洗呢。若是被四姨太太知道了,四姨太太保不准会生气,到时候动了胎气,我们可担待不起。”
婆子们百般拦着,芙蓉不由分说带了天晴去见关月秀。
不知关月秀怎么治服了天晴,原本活泼开朗甚至有些闹腾的天晴。如今乖乖的,谨慎的,小心翼翼的跟在芙蓉身后,连大步子都不敢迈。来到关月秀房门前,天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炭火很足。
关月秀围坐在炭火边吃糖炒栗子。
“四姨太太倒是很懂得享受,这季节吃糖炒栗子是最好不过了。”芙蓉将天晴推到炭火边,试图让她烤烤手,天晴却不敢上前。芙蓉倒也开门见山:“正晴怎么说也是正经的侯府主子,你怎么让她去厨房里洗菜?这么冷的天,孩子冻坏怎么办?”
芙蓉倒不赞同孩子娇养,偶尔帮着做活也在情理当中,可让天晴穿的这么单薄,扔到厨房里这样对待,简直有虐待的嫌疑。
婢女剥开一颗糖炒栗子递到关月秀手里,她缓缓的把糖炒栗子放进嘴里嚼着,翻眼看看天晴,十分不屑的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告状了,真是难教的很。”
“天晴并没有告状,是我亲眼所见。”
“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苏夫人你也要管吗?”
“看不顺眼,拔刀相助。”
“呵呵呵,苏夫人一定是戏文看多了吧,学梁山好汉呢,还拔刀相助。苏夫人知道不知道,侯爷亲自交待了。大夫人死了,侯爷又忙着朝中事务,天晴小姐无人教养可不行,于是。便把她交给我了,如今我怀着身孕自顾不暇,还有耐心教导天晴小姐,那可是天晴的福份,苏夫人倒好,还来兴师问罪了。”关月秀给芙蓉一个白眼。又瞪了天晴一眼,天晴吓的瑟瑟发抖起来。
“既然侯爷忙着朝中事务,四姨太太你又自顾不暇,那不如,把天晴暂交给忠烈侯府教养算了,我们忠烈侯府,倒也不差一碗饭。”
关月秀眯眼望向天晴:“你想去忠烈侯府吗?”
天晴不敢言语。
芙蓉蹲下身子,紧紧的握住天晴的手,耐心的安慰她:“天晴,你不要怕,你去了忠烈侯府,可以和旺仔他们一处玩耍,一处学习……”
“天晴,你可想好,真的要去忠烈侯府吗?”关月秀冷笑:“你可是钦国侯府的人,若去了别人家,别人要打你杀你,我们可管不着了。”
天晴太小,一时想不清楚厉害,也不敢多说话。
“我先把天晴带走了。”芙蓉拉住天晴的手臂,却听到廊下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接着便见钦国侯掀帘子进来:“苏夫人,你不能带天晴走。”
“可是侯爷……”
“天晴是钦国侯府的人,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害她,我瞧着她跟着四姨太太学规矩好的很,就不劳苏夫人你费心了。再则,若将天晴放到你府中养着,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骂我这当爹的?以后这京城里,我这钦国侯可怎么抬起头做人?”
“可是……”
“此事就这样定了,天晴的事,苏夫人不必操心,四姨太太能把她带好。来人,送客。”钦国侯声音冷冷的。
天晴有些不情愿的松了手。
芙蓉叹了口气。
回到苏府已是掌灯时分了,中堂里灯火辉煌,烤鸭的香气伴着温暖明亮的光线,夹杂着熊熊燃烧的跳动着的炭火,让人发困。
旺仔挑着一根小棍,小棍上拴着一条死鱼,他在前头跑,妹妹在后面追。
“我钓着一条鱼,我钓着一条鱼哎,看我的鱼,鱼飞喽……”旺仔笑嘻嘻的将小棍挑高,举着胳膊晃着手中的鱼,那条死鱼便像坐了过山车一样来回旋转,看的人眼花缭乱。
婆子们跑了上来,给旺仔净了手,又拿毛巾给他擦手上的水:“小少爷,天可冷的很呢,快烤烤火吧,小少爷若想要鱼,改天给你买一条活的来……”
旺仔却撅着屁股把鱼放在裆下:“骑鱼了,我骑鱼了,我会骑鱼了……”
婆子们怕他摔着,赶紧伸手扶住,一面拿了件厚些的棉袄给他披着,哪管这寒冬腊月里,旺仔已经跑的满头大汗,下人们只是怕他冻着,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天晴本来有跟旺仔一样的待遇,可如今呢,想想钦国侯府里那个小小的,弱弱的,不经风雨的粉色身影,芙蓉的眼角朦胧起来。
“怎么去了一趟钦国侯府,你倒伤感起来了?见到天晴了?”
“见到了。”
“她的母亲去了,她还有父亲,倒不至于孤苦伶仃的,你也别想太多了。”苏畅拍拍芙蓉的背安慰她。
“今天的事,你是没看到……”芙蓉说道:“我本想把她带回咱们府里养着……”
“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苏畅摇头:“原本我以为你聪明伶俐呢,怎么今儿天太冷脑袋冻的不灵活了,天晴小姐毕竟是钦国侯府的小姐,他父亲又是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答应你。”
“你倒是了解她。”芙蓉撇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哎哟我的夫人,怎么捎带上我了……”苏畅无奈:“我知道你好心,天晴我也见过,倒是很人见人爱的一个小姑娘,这样吧,过几日我陪你往钦国侯走一趟,看一看天晴小姐,或许今日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呢,我想着,钦国侯不至于虐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于天晴的遭遇,苏畅没有亲见,自然是不愿相信的,只当芙蓉夸大其词。
月朦胧,雾气浓重。
落雪的声音都能听的见。
寂静的晚上,炭盆里的炭火噗噗的冒着热气。
苏畅早已熟睡。
芙蓉坐在铜镜前,慢悠悠的卸去钗环,借着微弱的烛火望着窗外的黑夜,黑夜里无边的雪簌簌而下,寒气夹杂着风呼啸而过。
不知何时,芙蓉觉得背后一热,抬头向着铜镜一望,才发现不知何时苏畅站到了她身后,正微笑着看着她。
“吓死了我,你悄无声息的站在人家背后。”芙蓉嘟囔。
“你才吓死我了呢。”苏畅笑:“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披头散发的坐在镜前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鬼。”
“我在想事,睡不着。”
“想什么事?”
“我在想天晴。”一提到天晴,芙蓉面前又浮现出天晴唯唯诺诺的样子来,这让她心疼。
苏畅轻轻抚摸着芙蓉的头发道:“我知道你担心天晴,可担心也无益,我不是答应你了吗,过几日,咱们一块到钦国侯府走一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