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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剑的篮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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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浪里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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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黄昏,

    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

    ……

    1994年,江珊的一首《梦里水乡》红遍了大江南北。时隔四年之后,这首水乡歌谣,依然是水花村水姓村民争相传唱的流行之歌。

    水花村,二河镇下属40个村庄之一,也是距离二河镇镇中心最远的村庄。

    水花村北邻本镇的辛集村,西依文河,南边是万亩鱼塘,东边紧挨着飞龙镇的齐家嘴村。飞龙镇与二河镇一样,它们均属于龙泉市。

    龙泉市是天南省综合实力排名第二的城市,排行第一的是武阳市。武阳市是天南省的省会,同时也是天南省的政治文化中心。

    从地理位置分布来看,龙泉市东边是武阳市,西边是西门市,北边是北河市,南边是阳川市。西门、北河、阳川三市同属于天南省。

    从龙泉市二河镇出发,沿着文河一路南下30余公里后,将会见到一座巨型的水坝,文河大坝。文河大坝是文武河的尽头,同时也是龙泉市、西门市以及阳川市这三个地级市的地标式分界点。

    文河大坝东西全长200米,地面高度20米。大坝中心配置8台大型抽水机,8台抽水机全部面向平均宽度接近20米的文河。

    文河河面一旦越过警戒水位线,8台抽水机将会全部启动,它们会昼夜不停地将文河的水抽向南边地势较低的文川河。

    文川河绵延数十公里后,最后会流入天南省三大水库之一的明川水库。文川河全境流域均归属于阳川市,明川水库则是阳川市非常著名的一个旅游景点。

    文河沿着文河大坝向北3公里(也就是二河镇沿着文河南下27公里)处,出现了一条河宽约5米的河流,这条河流名为水花河。

    水花河并未与文河连通,故而水花河算不上文河的支流。严格意义上来说,水花河甚至是一条不流通的死河。当然,有了抽水设备后,再抱上文河的大腿,水花河也不至于会出现干涸见底的现象。

    文河是南北走向,水花河垂直于文河成东西走向。水花河全长约4公里,水花河东侧尽头处就是水花村的中心区域,水花广场。

    出于防洪考虑,文河东西两岸的防洪堤外,至少绵延一公里的土地上均被要种植高大的杨树。这些杨树成林之后,主要发挥着保水作用,同时也能够防止水土流失以及过多的泥沙流入到文河。

    过了杨树林沿着水花河一路向东,就是大片众横交错的水稻田了。而此时正值九月下旬,按照往年来讲,这个时间本应该是水花村村民收获晚稻的黄金时节。然而今年八月份的一场特大洪水,将一切都毁于一旦。

    “虎子,没稻子,没粮食,咱这日子可咋子过啊?”

    38岁的水传忠望着满目疮痍的水稻田,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一块钱一包的游泳棍子。只听见他长吁短叹地对身前的水虎一直发着牢骚。

    “还能咋过啊,消毒,清污,等大太阳,翻地、种麦子呗!”

    37岁的水虎卷起裤腿,一边回应着发小,一边穿着水鞋艰难行走在淤泥堆积的稻田里。

    没走两步远,忽见水虎停下脚步迅速地摘掉右手手上的棉布手套,随后他抬起光着的右手,将吊在脖子上的口罩重新挂在耳朵上。

    “传忠,过来打消毒水,这里有只小猫泡得都烂掉了!”

    听见水虎如此一说,水传忠猛地一口吸掉最后一丁点烟卷后,随即他扔掉烟头迈出两大步跟了上去。

    “这尼玛是真的臭!虎子,你说这大热天的,还要戴个口罩,难不难受?还让不让人活啊!”

    水传忠背起打药箱,握在杆柄上的右手上下压了几下药箱摇杆,待药水均匀喷洒在死猫周围后,他一脸嫌弃地对水虎继续抱怨着。

    “那你不戴就是了,又没人他妈的非要你戴!”

    水虎见传忠忙活完毕,自己则重新穿好手套。他掏起火钳将可伶的小猫尸体夹到了一个灰色的蛇皮袋里。

    而这时,蛇皮袋子已经是鼓囊囊地一大坨。袋子里面尽是些动物尸体、裹着黄色粑粑的衣物等乱七八糟的污染源。这些东西收集好后,村里是要集中在一起一并焚烧掉的。

    “不戴哪那行啊?前几天你又不是没在村里呆过。那不戴,就那药水味,那就算是头猪,它也肯定受不了!”

    “哎,总算这两天那味算是消干净了!要不然大热天的,睡个觉也得戴个口罩!还有,跟媳妇也干不成那事……你现在要我形容那种感受啊,两个字,贼他妈别扭!”

    “得了得了,你这家伙也少哔哔了,忙完还要回去把屋顶搞搞弄弄。看这天啊,说不定过段时间还得要下雨。”

    水虎看来是被他这发小叨逼叨烦了。只见他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后,很快就转移了水传忠的话茬。

    “唉,你说水家这边的庄稼损失惨重,那河对面的花家,是不是更得哭爹骂娘啊?”水传忠是真的能找话聊,眼见水虎有点烦他的意思了,他赶紧又换了个话题。还别说,水虎对这事儿,还真有那么点兴趣。

    “花族家家户户都养了鱼的,你说呢?”水虎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是有点心灾乐祸的样子啊!

    “哈哈哈,我是真的他妈的爽!”

    想不到水虎一句话就让水传忠乐高潮了。看这架势啊,今个晚上,小半斤白酒那是没跑的了。

    “爽也得把事先干完,快点搞,搞完回家!”水虎心里虽然也舒坦,但他为人做事还是要比这个不着调的发小靠谱得多的。

    “哎!只是不晓得他们那么多鱼都跑哪去咯?要不然,我非得!”

    “非得啥?发洪水的鱼吃了要生病,不干不净的,你不晓得啊!”

    “我知道,我没说要吃,我就是,就是爽一下,不行啊!”

    “爽你个臭屁,来只烟!”

    “就一根了!”

    “别磨磨唧唧的,快点上!”

    ……

    水虎与水传忠的一番对话,显然不难看出,水花村并不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村庄。一个村子内部出现分化矛盾、大搞对立的现象,就整个二河镇而言,也就水花村独一家了。

    任何矛盾的产生,都有其内在驱动因素。那么就水花村的现象而言,如何通过这种已然形成的对立事实去找寻到致使矛盾出现的驱动因素呢?

    现在我们可以在脑海里假想出一个大洋葱,我们通过剥洋葱皮的方法来得到水花村出现裂痕现象的本质答案。

    洋葱的第一层皮,叫地理隔阂。

    原来水花村的水姓、花姓先祖最开始搬到这个地方时,水花河仅仅只是一条小沟渠。后来为了方便生活生产,水、花两族的族人决定携手挖宽、挖深这条小沟渠。

    在往后无尽的岁月中,经过两族族人一代代的努力,当初的小沟渠终于变成了现在的水花河。所以在水花河尚未形成时,水花村水、花两姓的族人是混居在一块土地上的。

    只是随着岁月流逝,水花河也日趋形成了规模。不知从何时起,水姓的族人慢慢选择沿水花河北岸,向西所在的文河方向挖土建房,耕地养牛。久而久之,水族族人基本上生活在了水花河北岸。

    而与此相对的是,花姓的族人在水花河南岸做了同样的事后,花族族群也逐渐落成。

    自此,一条水花河,在地理上阻断了大多数水花两姓族人的来往。

    洋葱的第二层皮,叫资源差异。

    前文已经提到了,水花村南边是万亩鱼塘。现在准确地说,应该是水花河南边,方才是万亩鱼塘。

    可能是老天爷的鬼斧神工吧,龙泉市与阳川市在文河大坝以东相接壤的土地上,竟然出现了大大小小近万亩的天然湖泊。

    千百年来,生活在湖泊周围的老百姓对这些神圣的湖泊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只是到了清朝中期,为了防止湖泊再次发生水患,当时的龙泉县令强迫湖泊周围的百姓签字画押,白底黑字地将近万亩的湖泊划分给了生活在湖泊周围神灵村的百姓以及水花村的花姓族人。

    县府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分摊水患风险。谁家出了事,责任就划在谁家身上。于是这些签完字的老百姓就世世代代对自己所管辖的湖泊添土固堤,他们生怕湖水越过湖堤后再次连成一片。于是乎,天然湖泊慢慢地变成了人工改造的湖泊。

    新中国成立后,战乱的日子再也不复存在。国泰民安时,神灵村的一位大人物想到了利用这些湖泊进行养殖生产。考虑到历史上湖泊周围的百姓对治理改造湖泊作出的巨大贡献,当时的龙泉市政府以及阳川市政府并未再对湖泊重新规划所有人。

    于是这样一来,对于当时尚且仍是和谐共处的水花两族族人来说,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现象:水姓族人大多只能依靠种地来维持生计。而花姓族人他们既分得了土地,同时也拥有了自己的鱼塘。

    虽然这些鱼塘百分之八十都属于阳川市的神灵村,但另外百分之二十的鱼塘已经足以让花姓族人喜笑颜开了。

    随着资源严重不对等,没过上几年,水族族人依旧贫穷落后。而花姓族人因为有了更多的收入来源,他们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好!

    所以洋葱的第三层皮,叫人心不齐。

    眼看水族族群常年维持在50户上下,而花族族群则越发壮大。到1990年时,花族族群已经发展到了150户。

    150户、接近1000人的数字,让只有51户共计302人的水族族长是大为恼火。

    时任水族族长的水万全,直接将拖拉机开到了二河镇县政府。水万全当时只提出一个要求:鱼塘我水家人可以不要,但水花河南岸花家的土地,必须得分给水家。

    然而花族的族长得到这一消息后,态度也很坚定,凭啥给你?

    自此开始,两族的矛盾已经到了公开激化的程度。而两族彻底撕破脸皮的导火索线也因此出现了。这个导火索就是当时仍架在水花河上一座石拱桥,鱼米桥。

    桥毁人亡!

    所以洋葱的最四层皮,就叫导火索线。

    1990年的最后一天,因多次调解却毫无结果后,水族村民在族长水万全的带领下强拆了鱼米桥,并将仍然混居在水花河东侧的花姓水花村人强行驱赶到水花河南岸。

    你不是养鱼吗?

    我砸断桥,

    我沿着水花河向东方向再修堵长墙,

    我看你的鱼怎么卖到二河镇上去?

    老族长这一招,

    对于花族人来说,

    不可谓不狠啊!

    150户花族同胞顿时不干了,在族长花晴天的组织下,一场大规模的聚众持械在水花村中心,也就是水花河东侧尽头的水花广场上,对峙开来。

    孰料这一仗还没开打就彻底歇了。怒火攻心的水万全,在水花广场上因为心脏病突发而离开了人世。

    水族族长的意外离世,也彻底惊动了二河镇镇长黄大光。在黄镇长的强势干预下,花晴天总算同意将水花河东侧所有水花村的居住土地,全部让给了水族族人。

    但是,鱼塘以及花族的归属良田,就算是死,他也不会退让半分。

    矛盾彻底激化,梁子就此结下,心中的绊索再想解开,就难了。

    为了防止出现新的矛盾,也为了调和缓解两族族人的对立情绪。1994年年初,黄大光将年轻有为的大学生村官胡啸天,派任到水花村担任村长,任期5年。自此,水花村长达50年没有村长的历史也宣布告一段落。

    胡啸天上任后,两年时间内,一共烧了五把火。

    第一把火,拆除长墙;

    第二把火,重修鱼米桥;

    第三把火,翻修坐落在水花广场附近的水花小学;

    第四把火,引领水族村民在水花河合适水域发展菱角种植,同时严禁花族村民参与进来;

    第五把火,做媒!

    然而不得不说,这五把火烧得那叫一个漂亮啊!

    短短两年时间,花族的鱼再也不用绕远路了,水族的菱角也卖得是红红火火。水族的小学生也不用大老远跑到辛集小学上课,而花族的学生则更是不再需要南下,一路千辛万苦地穿过万亩鱼塘后,去阳川市求学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两族人民不再通婚的历史也就此被打破。

    这样来看,一切都看上去无比美好,只是如若一切都重归于好了,为何水族族人依旧对花族族人心存芥蒂呢?

    这就要说到洋葱的第五层皮,也是最里层的皮,这层皮名叫历史难忘!

    如同中国人永远忘不掉在南京大屠杀中逝去的30万中国同胞一样,水族人也同样不敢忘他们的老族长是如何离开人世的。

    也许为了世界和平发展,新一代的中国人需要放下心中的愤怒;

    也许为了水花村的和谐,新一代的水族人需要消除心中的不满。

    但是,曾经发生过的,终归是发生过的,是任何人都抹除不掉的!

    如果日本政府承认侵华战争,

    如果花族族长愿意退让土地。

    中国人民可以既往不咎向前看,

    水族族人可以冤冤相报即时了!

    只是可惜,

    日本政府并不愿主动承认,

    花晴天也不愿作丝毫让步!

    既然如此,大家追求和谐和平的同时,还是保留一些个性与做人原则为好!

    现如今,

    咱们都遭遇了特大洪水,

    你花族的地给淹了,

    我水族的地也淹了。

    你花族的鱼跑没了,

    但我水族的菱角却早在洪水来之前就卖光了!

    对此,

    我水族就忍不住想笑了!

    我水族虽然不能当着你花族的面笑,

    我水族偷偷地哈哈大笑,

    不被你看到,

    这样总可以吧!

    哈哈哈

    …………

    自从胡啸天上任村长这四年来,水花村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花族先不说,最起码水族村民的生活是得到了极大改善。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98年居然会发生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所以对水花村的水姓村民来说,正所谓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不过好的一点是,胡啸天的任期还有一年。以他的能力,水族人相信,一年的时间,水花村完全可以重振旗鼓,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当地特有的文化。水花村水族的人,喜欢钱,但不喜欢玩命。

    花族人怎样生活,水族人不想管。当然,也管不着。

    水族女人是喝水花河水长大的。

    做饭洗衣服之余,

    她们除了在水花广场带带小孩,

    她们还喜欢唱歌跳舞,

    喜欢费翔,

    也喜欢刘德华!

    水族男人是喝水花米酒长大的。

    种地摘菱角之余,

    他们除了在鱼米桥上抽烟吹牛,

    他们还喜欢流行歌曲,

    喜欢江珊,

    也喜欢杨钰莹!

    水族小孩是喝水族人奶长大的。

    上课做作业之余,

    小娃娃们除了在水花河里摸鱼游泳,

    小娃娃们还喜欢灌篮高手,

    喜欢樱木,

    也喜欢流川枫,

    更喜欢赤木晴子!

    …………

    一九九八年,

    初秋!

    衰草断树牛蛙,

    闲看浪里水花,

    夕阳西下,

    水莹怀中,

    木剑,

    咿呀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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