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朱由校僵硬地点了点头，“老五，那你便说说看。杨清一……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大哥一个问题。”朱由检口气很淡，却紧紧地揪住所有人的心。“大哥究竟是否想牺牲她？”
他顿了顿，不管朱由校的反应，继续道：“其实无论她的身份究竟如何，现在她已入狱，魏公公更是一口咬定她是妖女。所以，只是看大哥如何想而已。大哥究竟是否想要借此牺牲她，来平息民间的议论呢？”
“……五弟……”朱由校长叹一口气，因为朱由检称呼转换，他也跟着变了。“我毕竟是皇帝……”
“如若今日在地牢里的是我，大哥还会如此吗？”
“自然不会。”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我又怎会……”
“大哥，清一也始终是以真心待你的，你不是之前也很喜欢她，愿意把她嫁给我吗？既然……”
“我可以不介意她只是宫女。”朱由校打断了她，“甚至我也接受她真的是那唯一的生还者，可是如今她已经被厂臣抓了起来，我不可能无端就放了她。”
“大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情，唯有这一件事情。”朱由检神色严肃，他掀开前袍直直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语气坚定。“她是我唯一爱的女子。”
“这……”
“我愿意为她放下所有的身份、地位。我不为难大哥，大哥无须将她救出，我只希望大哥安排一个人替死，让她活着出来。这王爷的身份地位，我也不要了。至于‘信王’，也让他一并假死就……”
“荒唐！”朱由校大力拍了一下座椅的手把，一下子站了起来，“朕绝不允许！”
他只看了一眼朱由检伤痛的眼神，便不敢再看，视线转移到了一边。“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方法？简直荒谬！”
“段寒，你把信王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朱由校干脆转向了一边的段寒，大声喊道。
段寒看了朱由校一眼，微微耸了耸肩。
朱由检此举，看似愚蠢，实则高明。
至少让淡定的朱由校，看清了自己这个在意的弟弟的决心。
或许他本来只是想置身事外，静静地看着这件事情的发生。
再傻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坐的时间长了，也不可能还是个傻子一样。
他愿意见段寒，却避而不见朱由检，甚至默许魏忠贤对他的软禁，就是因为不想让朱由检也掺和进来。
最好是处理完杨清一，两人再重拾兄弟之谊。
可是朱由检的潜入，却让这一切不得不摆上了台面。
如若他答应朱由检的请求，那么朱由检便真的从此远走高飞不再回来；如若不答应，他也不会再放任着不管了。
因为他不可能真的让这个唯一的亲人离开他。
更何况，对于杨清一，他是不忍的。
“你们……把前因后果都说给朕听听吧。”朱由校叹气，又坐回了椅子，闭上了眼睛。“若真的想救她，就不要再隐瞒朕了。”
段如是和朱由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大爆炸的生还者。”朱由检道，“我救下她的时候，她一样昏迷不醒。我将她带回勖勤宫，医治了整整三天三夜，她才醒过来，并且她的身子，亏空得极为厉害，而这正是大爆炸的缘故。”
“皇兄，你我一直都相信奇迹。小时候我们虽是皇家血脉，可是却一直不受重视。我们生活在黑暗里，可我们正是一直没有放弃啊。因为我们始终相信，会有希望，会有奇迹的出现。所以，我们等到了。”
“也许很多年以后，后人再评价皇兄，也会感叹当初皇兄即位的不易……这在这政治战斗中，又何尝不是奇迹呢？”
朱由校点了点头，似乎被这一番话也勾起了多年前的回忆。“是，这确实是个奇迹。”
“皇兄，既然如此。那么杨清一的生还又怎么能将其妖魔化呢？她不过也是个努力从爆炸圈逃脱的生还者而已，这在医学历史上，何尝又不是一个奇迹呢？”
“皇兄，请给她一个机会吧。我真的很爱她，我绝不能失去她。”朱由检急切的眼神看着朱由校，朱由校的眼神闪烁几下，缓缓开口道：“那……”
“皇上！”大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一个紫衣人笑着快步走上前，微微弯腰：“微臣参见皇上。”
紫衣人见到当今天子，却并不下跪。
没有天子的口谕，便敢擅自闯入宫殿之中。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没有一个人敢拦住他。
因为他深得皇上的宠信，这一切都是皇上给予他的特赦权。
他虽仍在世，民间为他建造的生祠却是无数；他的党羽无数，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二十孩儿、四十猴孙、五百义孙；他权倾朝野，所有异己最终都被狠狠铲除。
当今万岁爷最宠爱的“臣子”，九千九百岁，魏忠贤。
魏忠贤笑着与跪在一旁的朱由检并排而立。
“信王，段公子。”魏忠贤看了他们一眼，喊了一声，权当是行过了礼。
站在一侧的段寒皱了皱眉，却是在猜测魏忠贤的到来究竟是巧合还是算计好的，方才那些话，他又究竟听到了多少？
一边想着，段寒从侧边走到了正中间，跟他们二人也并排而立。
朱由检的表情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静静抬眸看了朱由校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地上缓缓起身，一言不发。
“厂公怎么突然来了？”朱由校忽然反应过来，见此刻的气氛僵持着，他只好扯出一个微笑，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回皇上。”魏忠贤依然笑着，“微臣本来没有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皇上，顺便问问皇上关于微臣地牢里那妖女的处理方法……”
说到这里，魏忠贤微微停顿了一下，段寒的心忽然跳了跳，他忍不住转头看着魏忠贤。朱由检的身子也僵硬了一下，却没有转过头。就连朱由校的笑容也微微有些凝固，等待着魏忠贤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