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张嫣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样。我们能想到的,魏忠贤一定也能想到。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因为魏忠贤一定会速战速决。”
“那清一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也不至于。”张嫣顿了顿,“倒也没有很危险,本宫猜想,魏忠贤一定会做出一个危险的样子来让我们自乱手脚。所以,或许清一看起来是危险的,实际上,魏忠贤不会真正对她下手。”
“因为……因为他真正要的,不是清一的命……”
“是,魏忠贤不会做赔本买卖。”张嫣点头,“段公子觉得,魏忠贤真正要的,究竟是什么?”
段寒抿了抿嘴唇,思索了片刻,终是缓缓道:“清一个性张扬,虽然懂得收敛,可是真正到了那时候,其实并不能控制自己。皇宫留不得有个性的人,要的是没有声音的奴才。”
说到这里,段寒看了一眼张嫣,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所以这是魏忠贤要除掉清一的最开始的原因。或许他认为,这样一个人留在信王身边,是个危险。而魏忠贤不能容忍危险。”
“你说的对。继续。”
“后来……后来……”段寒止住,不再往下说下去。眼中情绪翻滚,让人看不清。
“段公子聪明绝顶,一定不用本宫说了吧。”张嫣叹了口气,眼中是同样复杂的情绪。
“段某明白……现在他想要对付的人,正是在下。”段寒深吸一口气,“他是想要那个东西?”
张嫣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好……”段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决定。“他这么想要,便拿去吧。”
“段公子……”张嫣吃惊地一下子从上位上站起来,“怎可……”
“皇后娘娘。”段寒拱了拱手,“在下心中没有那么多计量,在下心胸狭窄,没有百姓没有天下。只有段某在乎的人而已。”
“段某只是想……救回在下心爱的姑娘。”
“在下做不到,牺牲她。”
“在下顾不了那么多了,请皇后娘娘谅解。”他微微弯腰,“在下告退。”话音刚落,他后退一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段公子!段公子!”张嫣急忙喊住她,段寒却没有回头。她急得下了台阶就要去追。“段公子!段寒!”
段寒没有回头。
一个下定决心的男人又怎么能追得回来?
张嫣叹气,一边的银翘担心地握住她的手。“皇后娘娘……”
“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张嫣叹道,“如若那个东西落到魏忠贤手里……那天下还有谁能制衡他?”
“这大明……这大明……究竟是姓朱,还是姓……”
“皇后娘娘!”银翘急忙喊道,她环顾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皇后娘娘,祸从口出呀……这不是平时您教给奴婢的吗?”
张嫣不答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伤心极了。
“皇后娘娘也不用太过担心……”银翘咬了咬嘴唇,犹豫道:“盛极必衰,邪不压正。”
“会没事的……”
——次日,集市——
“就是这个妖女?”
“对,就是她!”
“就是她害的……”
“我唯一的儿子……”
“都是她引起了那些灾难!”
……
杨清一被绑在一个用草木的编织而成的十字架上,她散着头发,挡住了小半张脸。阳光从她的右半边脸打过来,让她整个人显得半阴半晴。
她的神思在游离,隐隐约约只看见她的周围有一圈侍卫保护着,再然后就是密集的人群,许多的老百姓。
咒骂。
无边无止的咒骂。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半边脸滚烫,半边脸冰凉。
“……大家安静一下……大家看好了,这位就是一直潜伏在皇宫的妖女!她是王恭厂大爆炸的唯一生还者,竟然能做到毫发无伤……近来所有的天灾都是她带来的……幸亏皇上和九千岁英明,将此妖女擒获!……”东厂的一名领头人在喧嚣中洋洋洒洒地宣布着她的光荣事迹。
天灾?大爆炸吗?
皇上与九千岁……倒是真的能齐名……
杨清一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心中一片混乱,又似乎一片空荡。
那领头人发言完毕后,转过身,对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撤。”
一刹那,方才还在杨清一身边的侍卫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只留了两三人站在一边冷漠地望着。一直被阻拦着的百姓们一下子失去了约束,大家都互看了几眼,咒骂也一下子停了。
“不要太过分。”领头人道,然后微笑着也站到了一边。
时间静止了几秒钟,不知道是人群中的谁忽然大叫一声,“大家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妖女!”
“对!”
“好!”
……
刹那间,无数样东西从无数个方向砸来,大多数都是朝着她脸的方向来的,只是因为百姓们大多都无法投准,一半落空了,一半都砸在了她的肩膀、脖子处。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都砸在了她的头上。
因为,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加上没有人劝阻,那些百姓愈发地大胆,很多甚至走到只离她一米处直接砸在她的脸上。
鸡蛋、菜叶、西红柿。
没砸中的话,就捡起来继续砸。
很快,杨清一白皙的脸庞已经有些鼻青脸肿。
“贱人!”
“让你祸害我儿子!”
“我要为其他那些受难的人报仇!”
……
“砰!”
忽然一个坚硬的东西直直朝着她的脸上飞来,杨清一被砸的有些麻木,闪躲不及,打在了太阳穴正上方。
就差那么一点点。
温热的鲜血从她的太阳穴附近,缓缓往下流。
远远看着,像是一道血痕。
杨清一微微眯起眼睛,往地上看了一眼。
一块小石子在她的脚边落定。
竟然是石头。
真的……这么恨她吗?
真的希望……她死?
仅仅是因为一句“妖女”?
历代君王守护着的百姓,就是如此么?
永远不分青红皂白,永远人云亦云的……愚民。
三百年前如是,三百年后亦如是。
她忽然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