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回京城呢？
杨清一沉默着，却不敢问。
这……是分别的意思吗？
她跟段如是？
那……他呢？
杨清一忽然微微颤抖，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又再一次隐隐作痛。甚至泪腺也不再听她的命令，忍不住就要落泪。
她死死咬住下唇，半晌，她终于开口道。“那……又如何带我走？我已经在百姓面前露面，撒过的慌，怎么圆？民怨又用什么借口呢？”
“还是用你。”朱由检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冷，“你虽然已经暴露，可是皇兄特地派人让头发遮住你的脸。原本只是想照顾你一些……不至于太难看，现在却是正好。”
杨清一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明白过来朱由检的意思。
“我们自然会找一个人代替你，身形容貌相似即可，这是必要的牺牲。”朱由检道，“她的家人，自会厚待。”
“尽可能……往犯了错的宫女里找。”
杨清一皱了皱眉，她跟他对视一眼，双方的眼中是同一种情绪。
她一直都是个护短的人，朱由检也是。
段如是已经为她付出了很多，牺牲一个不相关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下人的命……根本不值钱。
或许在皇族眼中，愿意厚待家人，已经是大恩典。说不定他们自己，也是愿意的。因为本就是犯了错，还可以换来更多的钱，而这些钱，是他们永远挣不到的。
她不是圣人，不会像那些傻白甜的电视剧里女主角，拒绝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她对于这样人权的不平等，还是觉得极其的不适应。
可是她做不了什么。
即使她是上位者，或许也不会如此。
改革力度太大，牵扯的人太多，影响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朱由检咬了咬嘴唇，声音低沉。“这一次是魏忠贤害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杨清一勉强笑了笑，“你一定能做到。”崇祯即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铲除阉党，几乎寸草不留。
“可是，魏忠贤根基很深，短时间之内，我……做不到。”
“你和如是……都要离开很久。”
“我问了陈大夫你的身体，他说这里寒气太重，越早离开越好。所以，我会和皇兄还有如是商量，明天……最迟后天，我便会把你送走，离开这里。”
“……好。”杨清一点了点头，随即就默然地垂着头，看上去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期盼着要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正到了这一天，真正砸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已是深夜，月亮的光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像是一个安静的瓷娃娃。
没有灵魂一般。
也正是如此，更是激怒了朱由检心中不甘的愤怒……和悲痛。
“你是真的……真的早就想离开我……对吗。”朱由检忽然倾身过去，杨清一不由得往后缩，直到退到墙上，再无处可逃。“杨清一，你还想往哪里逃？”
杨清一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哪怕是那一日她去了景山后回来，他误以为她喜欢段如是，她拒绝了他，他的语气也从未像如此这般沉痛悲凉。她的身子一僵，忍不住抬眼看着他，却被他那样悲伤的眼神瞬间夺取了呼吸。
她不敢再看，她从来都舍不得，理智告诉她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离去，可是感性却始终牵绊着她，克制不了爱他的尺度。
可是，在这样最重要的时刻，她不能再软弱。
“你看着我。”朱由检一手撑着墙壁，一手轻轻抚摸起她的脸庞，却又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似乎是逼迫她直视着他。“杨清一，你看着我。”
“为什么不敢看我？……我不信，我一直都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她的下巴吃痛，先开始还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可随着他忽然更大的力气，像是要将她的下巴捏碎一般，她吃痛地闷哼一声，一双眼睛带着水汪汪的泪意看着他。如画的眉眼，从来都是那般冷峻，为何此刻却完全外泄了情感？
他应该是无情的……
身为帝王，怎能有情？
无情的帝王尚可在这乱世之中存活，冷眼旁观地高高在上，可是一旦有了情，便也有了弱点。弱点即致命伤。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最后的下场才那么……惨吗？
她最不敢去想象的那一幕，忽然在她脑海中涌现。
不要！
若是那般，她宁愿不要他爱她！
“……你放开……”杨清一忽然用力地推开他，却又在触碰到他坚硬的胸膛之后似乎显得那般无力。“我不……唔……”
杨清一的手忽然停住，垂了下来。
她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男子。月光温柔，洒在他一半静谧的侧脸上，另一半却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的气息很霸道，偏生还带着些许清清冷冷的温柔。
她一直以为，段如是比朱由检要温柔许多，像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可是忽然之间她觉得，似乎她错了。
她呆呆愣住，朱由检见她没有反应，于是不由得将这个吻加深，他的气息更浓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像是黎明时分，一望无垠的大海，固执地将那轮皎洁的月亮揽在自己的怀抱里。
海上生明月。
就藏在深海里吧。
不要做所有人的月亮。
那样浓烈的悲伤和绝望似乎也瞬间感染到了杨清一，她垂着的手忽然颤抖着提起，将他精壮的腰环住。她伸出舌头，像一只森林里胆怯的兔子看见自己崇拜的心上人，忽而探出一个脑袋，忽然又缩了回去。
虽然极其害羞委婉，可其中的神情和热烈，却是被那心上人一眼识别。
朱由检的嘴角提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忽然微微松开她的唇瓣，却仍然没有远离。杨清一不敢乱动，似乎她只要轻轻一动，她就能再次亲到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