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之后,韩龙当即着人置办丧事,先是从棺材铺现购了一口上好的杉木大黑棺,又派丫环给李秋萍换了身新衣,这才把她抬入棺中。
由于李秋萍并非好死,而且,她的死还对韩家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韩龙决定低调治丧,谢绝一切宾客,单等次日坟墓挖好,就要草草下葬。
安排好了一切,韩龙就有些累了,他刚坐下喝了口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死后也是要埋入韩家祖坟的,如果身旁躺着个李秋萍,他恐怕一世也难以心安,最要命的是,他死了之后,纵然有心躲着李秋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念至此,他当即改变了主意,急忙吩咐打墓的匠人,另择他处重打,最好是远离韩家祖坟之地。
就这样,本该埋入韩家祖坟的李秋萍,却因为韩龙的一个念头彻底与之无缘,而这也恰好阴差阳错的成就了日后的李秋萍。
却说当晚,韩龙刚一躺下,耳闻得院中阴风惨惨,拍打得窗户“僻啪”作响,他一时心乱就从大梦之中觉醒,却见床前站着一人,披散着满头长发,低着脑袋,就如雕塑一般动也不动,韩龙被吓了一跳,失声惊问道:“你是谁?”
那人阴恻恻地一笑,道:“你把我害成这样,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虽然她的声音有些阴森,但是韩龙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额上忍不住冷汗直流,口中颤声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
“我现在是鬼,难道你想不明白吗?”李秋萍打断了韩龙的话,“韩龙,你害得我好惨,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想怎么样?”韩龙下意识地往身后退去,后背却已抵到了墙上,他忍不住气喘吁吁,“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韩龙谁都不怕!”
“是吗?”李秋萍缓缓地撩起长发,露出半张青得离谱的脸,“你既然不怕,为什么浑身发抖?”
“我乐意!”韩龙兀自强打精神,想给自己壮壮胆量,可他分明感到下体一热,似是有东西流了出来。
李秋萍近乎得意地一笑,口中道:“你被吓尿了?韩龙,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妈啊,救命啊!来人啊!”韩龙情急之下,泪落如雨,扯着嗓子惊呼,希望能够唤来救兵,以助自己脱离险境。
果然,这声惊叫传出,早闻屋内人声嘈杂,纷乱的脚步声急急地朝着这里赶来,李秋萍听到这里,冲着韩龙淡然一笑,道:“韩龙,今天晚上来,就是给你提个醒,你欠我的,我迟早会找你要回来的!我先走了,你给我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再慢慢折磨你!哈哈哈哈!”
那声得意而阴恻凄切的笑声甫落,门外的家丁、下人们就一发冲了进来,迷乱的灯笼照得屋内人影绰绰,韩龙近乎绝望地低语道:“赶快找个道士,我们家里有鬼!”
“少爷,鬼在哪里?我们怎么都没看见?”其中一个家丁问道。
“少废话!快照我说的去做!”韩龙近乎疯狂地吼道。
“少爷,你说的鬼是不是指二少奶奶?”其中一个丫环问道。
“你也看见她了?”韩龙有些惊慌地问道。
“我没有,我是猜的!”这丫环话到这里,脸上忽然变得非常诡异,嘴角的笑也显得异常恐怖,“韩龙,你休要枉费心机,惹恼了我,我就一口吞了你,省得麻烦!”
韩龙听她说话连声音都变了,反倒像极了李秋萍,不禁惊呼道:“把她哄出去,她就是李秋萍!”
众家丁也是被吓了一跳,都用惊恐的眼睛盯在那丫环身上,却听她道:“你们这些蠢猪,我是怎么死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现在你们谁听他的,我就要谁好看!”
众家丁听了她的话,都被吓得够呛,一个个脸色发白,竟连气息都变得异常粗重起来,这时,却听韩龙嘶吼道:“轰她出去,要不然,我把你们全都变鬼!”
众家丁虽然惊恐,但此时被韩龙一喝,就也变得胆壮许多,当即顾不上多想,推着那丫环就涌出了房门,这时,却听那丫环口中叫道:“你们这群猪,你们为虎作伥,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韩龙听着她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忍不住一阵心裂,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后背的冷汗更如雨点一般层出不穷,他仓惶地下了床,摸黑跑出了房间,然后大步走向众人,口中道:“实在不行,就用黑狗血泼她,鬼是最怕这些东西的!”
被他这一提醒,家里的黑狗就倒了血霉,很快就被众人牵了出来,一个个手执钢刀将它围住,打算杀它取血,却听那黑狗居然说起人言,道:“韩龙,我死得这么冤,迟早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众人眼见狗也中了邪,当时是又惊又怕,根本来不及细想,手起刀落就将那黑狗斩杀,然后接了它的血,却去泼那被李秋萍附身的丫环,果然,一碗狗血上身,那丫环就浑身颤抖不止,一双眼睛拼命上翻,双手更是紧紧攥住,一脸痛苦地道:“韩龙,今日算你畜牲命好,他日再见,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话音一落,忽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众人急忙将她扶住,用手去掐她的人中,半天方才苏醒过来,然后,睁着一双凄迷的眼睛问道:“我怎么好好的晕了?”
众人尚未回答她的话,却见远远的跑来一只花猫,围着韩龙一连转了三圈,竟也口吐人言,道:“韩龙,你命不久矣,我劝你早早伏诛,以谢冤魂!”
韩龙听到这里,更是惊得三魂皆丧,六魄尽消,两眼一翻,就晕厥在地,慌得众人急忙起身去救,却见那猫“嘿嘿”一阵尖笑,然后道:“休要管他,他死有余辜!”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纷纷抄起棍棒驱赶,有的竟用狗血去泼,那猫见状,当即逃也似地跳上墙头,转眼之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众人在战战兢兢中过了一夜,一直挨到次日天亮,方才敢喘口大气,此时,韩龙却仍在昏迷当中,众人掐了他的人中,又用凉水敷面,他方从昏迷之中醒来,望着初升的朝阳,终于有了一丝宽慰,口中道:“快请道士前来捉鬼,快!”
众家丁得了吩咐,当即四散而出,分头去找道士捉鬼,而韩龙却也不敢呆在家中,唯恐李秋萍不肯消停,再来找他麻烦,所以跑出了韩家大院,专挑人多的地方去,以避惊扰。
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戏园,平日里韩龙最喜欢到这儿听戏,可今日他却完全听不进去,那些台上化了妆的戏子,在他眼中竟都变成了勾魂厉鬼,一个比一个恐怖,一个比一个狰狞,他们疯狂地跳着,拼命的笑着,就差没有冲过来在他颈上狠咬一口!
韩龙被吓得够呛,他近乎疯狂地咆哮着,打翻了桌上的茶水,烫得看客们一个个哭爹喊娘,眼见有人在此闹事,戏园的伙计就跑过来劝止,却被韩龙一顿暴打,鼻子都给打出了血,扰得整个戏园人声嘈杂,狼藉遍地,好似正被洗劫的菜市场一般!
最后,戏园的老板终于发了狠话,就算拼着戏园关门,也要把这个疯子般的韩大少爷给叉出去,然后,韩龙就被四五个彪形大汉各种扭锁抬出了戏园!
他刚到街上,早被韩家的下人撞见,原来这下人今天运气好,出门没多远就撞到了一个游方的道士,简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承诺支付谢银五十两,那道士便欣然随他赶往韩家驱鬼,没成想刚到戏园,就撞见韩龙被人抬了出来。
那道士姓吴,自称逍遥居士,只是瞟了韩龙一眼,就知他气迷心窍,所以,当即上前,一掌拍在他的后心,口中喝道:“醒!”
此语刚落,韩龙“喀”的吐出一口浓痰,忽然灵性了许多,口中惊问道:“我怎么跑到这儿了?”
吴道士当即笑道:“你被气迷心窍,神智不清,所以才会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你是何人?”韩龙问道。
那下人听到问话,当即上前答道:“韩大少爷,这位就是你派小人去请的道长,姓吴,自称逍遥居士,是个很有神通的人物!”
“哦!原来是吴道长!实不相瞒,我韩家最近家门不幸,惹上了大麻烦,请跟我来!我们路上慢慢说!”韩龙一边引着吴道士往家急赶,一边把李秋萍的事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当然说的事情全是他编出来的谎话。
吴道士听了个大概,当即蹙起双眉道:“此等恶鬼,实乃人神共愤,吴某生为道门中人,务要斩恶除尽,不留祸患!”
“有吴道长这句话,我就可以心安了!”韩龙笑着把吴道士引入院中,径直来到停放李秋萍棺材的堂前,“棺木里面就是李秋萍,道长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吗?”
吴道士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这大堂冷清僻静,时有阴风袭来,于是口中道:“对付这等小鬼,我一人足矣!”
“那我就在院外相候,道长但有吩咐,只管叫我便是!”韩龙巴不得早早离去,所以话没说完,人就退出了大堂。
他这一走,在场的下人们也全都退出了大堂,好把地方腾出来让这吴道士捉鬼。
吴道士缓步在李秋萍棺材周围踱了一圈,然后口中低低地道:“你已是鬼非人,阳世不可久留,为什么还要惊扰活人,你可知如此做法,只会给自己平添罪孽?”
没有人回答,大堂里非常的安静,只除了阴风吹起白缦飘动的声音。
“你既然不回答我的话,想必你也是个明白鬼,所以,我劝你早早离开,贫道我倒可网开一面,放你一马,若然迟疑,莫怪我背上宝剑下手无情!”吴道士道。
“我看你仙风道骨,一身正气,想必也是得道之人,为什么长了一双慧眼,却看不清世间黑白?”此话一出,李秋萍的鬼魂就从棺材里面钻了出来,犹如白云一般飘在空中。
“贫道我不论黑白,只讲人鬼殊途!”吴道士冷眼斜视着李秋萍,“你既已成鬼,就该行鬼道,若非要搅扰人道,那就是自取其祸!”
“我问你,如果有人把你害死了,你就甘心认命吗?你难道就不想着找他报仇吗?”李秋萍厉声问道。
“凡事自有定数,人又岂能干预?你只知他害死了你,却如何知道这或许正是上辈子你欠下他的?”吴道士问道。
李秋萍听到这里,忍不住凄然一笑,“你倒是为害人的人找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你就是这些坏人的帮凶!”
“大胆!贫道念你身怀六甲,所以才苦口婆心劝你,你若不识好歹,不听善言,我也只好拿你喂喂我的宝剑!”吴道士怒道。
“既然你有能力对付我,还说什么废话呢?来吧!我倒要看看是真理厉害,还是你的宝剑厉害!”李秋萍话到此处,脸上长发飘起,露出她那张青涩幽蓝的脸孔,让她整个人也显得狰狞了许多!
“冥顽不灵!”吴道士话到此处,伸手拔下身后宝剑,左手迸指,从剑身划过,口中念念有词,“生死有命,天地无极,阴阳相生,无穷无息,今若归兮,不复望尘!神明若在,赐我神力,荡鬼诀,敕!”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顿生光环笼罩,手中长剑也变得光洁耀眼,晃得李秋萍两眼发花,于是拼命舞动双臂,荡起阴风惨惨,意图迫走吴道士,却不料他纵身而起,居然人剑合一,犹如飞箭一般,直刺向李秋萍,目标竟是她的小腹!
这一剑若是刺中,非但李秋萍性命不保,她腹中胎儿更是难逃一死,李秋萍当即将身一扭,就要闪向一旁,却不妨吴道士左手虚点,竟然幻化出铁网一张,生生将她定在空中,而他手中长剑却依然直刺她的小腹!
“不要伤我孩儿!”这是李秋萍在电光石火间的唯一一声惊呼,这句话出口,她眼里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吴道士实未想到在生死一线时,李秋萍居然还能想着她腹内胎儿的生死,她虽然是鬼,却也不是良心泯灭,至少她是一个把孩子当做第一生命的母亲!
仅这一念之间,吴道士改变了初衷,剑锋一偏,刺上了李秋萍肩头的铁网,然后身悬半空,沉声问道:“你不怕死吗?”
“不怕!但让我的胎儿死,我就怕!”李秋萍如实道。
“你既然肯为胎儿着想,就该早入轮回,唯有那样,他才会跟着你得到解脱!”吴道士道。
“我可以入轮回,但此恨永留天地!”李秋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一丝寒意也从她的脸上浮现,不禁让吴道士也为之心头一凛--如果她不是背负血海冤仇,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