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对李氏说完,着巨峰逶迤到婉莹边,妖娆地又说:“妾一直有牙疼的毛病,所以就常备着这丁香茶,时不时喝上一回,也是为了防着自己牙疼。丁香茶虽比不上娘娘的雨前茶名贵,但是入口清香,回味无穷,别有一番风味。”
“如此,多谢了。”
婉莹偷偷地瞟了一眼巨峰,心里暗暗咂舌:“不知这刘氏的母亲到底是怎么*她,抹穿得这样低,简直跟宫图里的侍女有得一拼。”
芸娘接过侍女递来的软垫,铺在石凳上,婉莹欣然而坐。
孟氏见婉莹入座,站起来点了头,朗朗而说:“想必娘娘在府上也常这样作乐。倒也没有什么章法,水中的牡丹花浮到谁的跟前,只需说上一句与这里有关的话就成,不计韵调,不计平仄,古人说过的也无妨。说不上来的话,或者说得不趁景的话,自罚一杯。”
婉莹一听,这规则的确简单,欣然点头。
刘氏腾地站了起来,说:“孟姐姐,我们几个玩耍不过是大家乐一乐,既然娘娘来了,咱们就得风雅些。规矩还是跟先前一样,只是大家得做一首有关的诗词,我们既然成立了诗社,就不能贻笑大方,姐妹说对么?”
李氏一听撅起了小嘴,赖赖地说:“我是最怕作诗了,以前在家里,先生教的平仄韵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如今要我作诗,真真比登天还难。”
见李氏有些退怯,一旁的孟氏安慰她说:“作诗也简单,古往今来咏之题最是无穷无尽,咱们也不必出巧出新,你只需看着这之景,将心中所想所思所喜所忧,连成四句,再稍微注意一下言辞,这不就成了现成的绝句吗。”
婉莹听着孟氏深入浅出的给李氏说解,不由得赞叹,她果然才秉异。想必家世家风也是不俗。
李氏经了孟氏的开导,也平复下来说:“孟姐姐这样一说倒也不那么艰难了,若是孟姐姐早一点能去我们府上给我教授这些道理,说不定我现在点了女状元也未可知呢?”
众人一听,不都笑了出来,刘氏说:“孟姐姐的伯祖父,是亚圣公嫡传,翰林院的博士,一等公爵,这样的小姐门第,会去给你府上当教书先生?”
“刘姐姐,我的曾祖是太皇太后李氏的亲哥哥,我的堂姑是先帝的僖贵妃,也是当今的僖贵太妃,我父亲是一等勋烈候,我母亲是从一品诰命夫人。我这样的家世,难道会辱没孟姐姐的门楣?”李氏撅着嘴,一脸稚气地说。
婉莹看着这位稚气十足的李氏,一本正经的回怼刘氏。看她的样子比婉婷大不了多少,心中生出了一些亲近,若是也向婉婷一样能粘着自己,那就更好了。
刘氏用自己的双峰,顶着李氏小的肩膀,笑着赔罪说:“对不起了,我的李大小姐,是姐姐唐突你的家世了。姐姐也想让孟姐姐去你府上叫你诗词歌赋,只可惜你在京城,孟姐姐在山东,这可怎么办啊?”
李氏还是撅着小嘴不领,小脸玲珑一鼓,说道:“刘姐姐整盘根问底,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刘姐姐家中的门第呢?”
孟氏嫣然而笑,止住了两人的顽笑说:“行乐,事不宜迟。”
婉莹是首座,只见那只粉红牡丹飘飘摇摇地游过来,心中一急:光顾着听闹了,怎么忘了自己是首当其冲呢?
刚才还只顾看李氏的憨可,没想到一眨眼水中的牡丹花就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越想越急,脑子里一片空白。
婉莹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朵花,心里实在急得不行,脸上还不能露出分毫。若是做不出来岂不真的贻笑大方?想到这里定了定神,把袖伸手将水中的牡丹拿起。环视四周捧在掌上,顿了一顿,淡淡一笑,吟唱道:“
煦风催,桃花醉,玉颜粉貌散髻睡。千尺霜雪一朝褪。景处处皆最。
群芳菲,众绿翠,若溪潺潺硕鱼累。粉黛佳人面如卉。曲水流觞同馈。”
一首词毕,众人连连称赞。婉莹轻轻地将牡丹重置在水中。心里终于悠悠地长吐一口气。意境不算太好,但是差强人意吧,这样急,能不出丑已经是万幸了,也顾不上什么词牌曲牌,只是随便脱口而出。
花儿随着水流漂至孟氏跟前,只见她气定神闲地从水中将花拿出,说:“娘娘的行乐辞,有有景,有声有色,有花有鱼,妾听了极是欣喜。妾也胡乱做一曲七绝,还望不要污了娘娘的清听。”
三两野鸭溪中戏,
成群燕梁上啼。
绿瘦只为红肥故,
零落成土化泥。”
唱毕,将花儿放置进水中。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婉莹却听出了诗里的玄机:她是婉转的告诉自己,她不会跟自己争宠。相反,甘心做一枚默默无闻的绿叶,陪衬婉莹这朵牡丹。尤其是最后一句‘零落成土化泥’一句,说得再明显不过了,泥养花护花,他宁愿死心塌地地做一捧泥,只为红肥增色。大约她什么都不图,只求能明哲保。
刚好此时,孟氏与婉莹四目相接。她的心意,婉莹倏然明了。
潺潺的若水载着牡丹花,飘飘摇摇地浮到何氏面前。何氏侧将花从水中捞出,神黯然,放在自己的鼻尖,闻了一下花心的清香,悠悠地唱到:“
罗窗微开茜纱低,
晓风无力卷裙衣。
梁上燕子慵懒,
恍惚只得三两啼。
崎岖幽径通佳处,
斑驳青痕无人度。
翠竹轻拭湘妃泪,
巧碧叶伸前路。
塘中芙蓉没觉晓,
惺忪睡眼垂头俏。
缭绕香雾塘上团,
剔透晶珠立碧盘。
红鱼摇曳生多姿,
浮萍飘零苦无依。
近水俯空对己,
却见浮萍染裙衣。”
一曲唱毕,连婉莹也心神俱悲。何氏将手中的牡丹放入水中,低头坐下。婉莹仔细的打量着她,脸上除了落寂的神,再无其他。她的姿色在几人中不算出众,但仍是宜室宜家的温良模样。小的体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眉心微蹙似乎装着数不完道不尽的愁思。
婉莹忧伤地为何氏悲思:自己与荣亲王新婚燕尔自然是你侬婉莹侬,意绵绵。却没想到,两人之外,还有这么一个伤心落寂的人。婉莹与荣亲王芙蓉帐暖,总是感慨**夜短。而她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数着更漏到天明,自然是不说相思尽是相思。
李氏拿起水里的牡丹,垂头顿足地半天,终于涨红着脸说:“
逆风纸鸢玲珑起,
酒家旌旗同风戏。
……
同风戏……同风戏……”
李氏憨囧地站着,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翻来覆去地思夺呢。众人心思百态地望着她,等着她连出下一句。一阵风吹过,夹杂着些许沙尘。
婉莹不由得拿起扇子遮挡,京城里多风多沙,但凡有风,必定有沙。
”有了,我有了。”李氏欢喜地挑着说。
“你有什么了?”刘氏坏坏地问。
“当然是有诗了,我的下一句是……”李氏兴奋地拿着牡丹手舞足蹈,笑哈哈地说:
“寡意黄沙绝尘去,
多重蕊压枝低。”
合合景,尤其是绝意黄沙和多重蕊相互衬托,更显得意境无穷,巧妙。
最后只剩下刘氏了,她捏起水里的牡丹,放下手里的团扇,姗姗地起,走到亭子边上的海棠树前站住。折了一枝正艳的海棠放入水中,然后细声吟道:“
桃花艳梨花白,
牡丹微醉芍药开。
海棠不忍睡去,
红烛夜下独徘徊。
谁说里只有牡丹最艳,我倒是觉得海棠更好些,若论花中之王,且轮不到牡丹呢?”说完将方才的牡丹丢在桌子上。
婉莹微微抬目,孟氏原本适意的笑容,显得多少有些僵硬,何氏喝着自己手中的茶。眼睛也不抬一下。
“姐姐惜海棠,可是若牡丹不是是众花之王,那么还有芍药,菊花,芙蓉这些常被文人雅士赞颂的,也轮不上海棠吧。”说着正是年少无忌,口无遮拦的李氏。
刘氏想与之争辩,还是没开口。
刘氏的心思婉莹又怎会不知呢,她以花喻人,说的正是他自己。
孟氏见两人意见不合,对李氏说到:“东坡先生曾有《海棠》一首‘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惟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东坡先生算不算的风雅之士?”
“东坡先生固然风雅,原来是紫云浅薄无知了,唐突姐姐了。”李氏一脸憨抱歉地说。
刘氏仿佛并不领也并不在意,只是别有意味地说:“无非是各花入各眼,争来争去无趣的很,娘娘说是么?”
婉莹原本无意她们的争执,只顾品尝丁香茶。刘氏如此一说,婉莹明白她今的用意就是想故意做个样子给自己看,在座的几位只有自己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牡丹,更何况牡丹是花中之王,不正像自己这个正室的娘娘一样吗?她说牡丹不配花中之王,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婉莹不配做正室娘娘吗?
想到此处,婉莹觉得口中的茶水苦涩不已,自己若是和她计较,她只是说花而已,并没有拉扯其他,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但是若不计较,有此一回,想必后的麻烦更是无穷无尽。
“刘侍妾说的甚是,不过就是各花入各眼而已,若喜欢那便是稀世奇葩,若不喜欢就如同早糟衣敝履,一切都在个人的心意而已。”婉莹直呼刘氏份,就摆明了自己与她嫡庶的天壤之别。
她说的是花,婉莹说的亦是。她以花喻人,婉莹也顺水推舟。
果然刘氏不再言语,低头饮茶。
又玩了一轮,天边渐次沉下来,风也渐次狂了许多,想是要下雨的样子。众人虽说不甚尽兴,脸上却也似有兴尽之色,相互告别之后,便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