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回到华台,因惦记着荣亲王还在歇息,便让芸娘拦住侍女不必行礼,以免惊了荣亲王。芸娘打帘子让婉莹进了中,亦跟随着婉莹进来。
两人轻脚步进东,隔着多宝古董格子,看见荣亲王已经起,齐秋丽蹲在地方在帮他系袜绳。
正要开口说话,只见秋丽颤巍巍的起,似要跌倒的样子,荣亲王见状,为了不使她跌倒磕伤,侧扶了她一把。婉莹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荣亲王扶着她,但是两人之间足足隔了有一尺之远。
秋丽按着头,体一晃,那原本一尺的距离,竟变成她倒进了荣亲王的怀中,荣亲王大窘,连忙推开她,又恐她站不稳跌倒,只单手扶着她。
秋丽被荣亲王推开,更是大窘,羞涩地说:“王爷恕罪,奴婢起来的太快了,所以有些眩晕。”
荣亲王松开她,脸上微微囧瞋地说:“不妨事,没跌着就好。”扭头,看见婉莹站在几只青花瓷瓶之后,微微的囧变成了大窘,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涨红着脸,说:“夫人回来了,本王一觉,竟睡到昏天暗地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连本王也变得慵懒不堪。”
婉莹看也不看秋丽,径直走到荣亲王边,呢喃地说:“王爷连辛苦,本宫看着也辛苦。”
这句话不用两人间的称,而用王爷和本宫,明摆着说给秋丽听。
秋丽见婉莹又惊又囧,却又装出一副故作镇静的样子,快步走到婉莹跟前,服侍着婉莹换了里穿的常衣。然后又拿着鸡毛掸子装莫做样地扫灰。婉莹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着她将多宝阁上的古董花瓶,玉雕一个一个拭干净,然后又拿着几件要浣洗的衣服出去。
窗外天色已完全沉下来,沉的重风,吹着紫藤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敲锣打鼓迎接天上的暴雨倾盆。今风大沙大,一场好雨也能涤dàng)天地间的黄沙。
婉莹自己摘下鬓边的牡丹,落寞地扔进妆台边的碎屑篓子里。齐秋丽喜欢荣亲王,悬在自己心里也不是一两了。今也算有了答案。不过六郎仿佛对她无意。
想到此处婉莹也安心了许多。轻轻地拔下发簪。看着秋丽灰溜溜地从中离开。
婉莹拾起贵妃榻上放着的《易安词》,歪在上面随意翻看。黑压压的凉风,卷着浓重的雨气夺窗而进,倒也有些凉爽适宜的意思。
里只余婉莹与荣亲王两人,婉莹故意不与他说话,只等着他来跟说解释,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卷一页一页翻过去,究竟看了些什么,婉莹也不知道,只是沙沙地翻书,越翻越快。
果然过了一会,荣亲王悻悻地走到婉莹边,将婉莹拦在怀中,诙谐地说:“夫人果然一目十行,这本词书,一会儿功夫翻了几遍,大约也是倒背如流了吧?让夫君检测一下夫人的记忆力,夫君我挑一首,夫人背诵给我听听可好?”
婉莹知道荣亲王打趣自己,傲地将词书合上,懒怠地发嗲道:“谁要背诵给你听。我累了,不想看了。”
“那咱们就不看,说说话可好?”
婉莹偎在荣亲王怀里,桃花眼一瞟,酥酥地又翻开词书,用无言宣示自己心中的不悦。
荣亲王知道婉莹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见婉莹不做声,也跟着婉莹看。许久用讨好地语气说:“婉约词,李易安,青儿喜欢哪一首呢?”
婉莹知道他是故意与自己近,所以接着他的话,反问:“六郎喜欢哪一首呢?”
荣亲王指着眼前的这一页,下巴贴在婉莹的肩膀上,暧昧的说:“就是这一首了,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婉莹见荣亲王故意学着自己的样子唱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尤其是刚开始的‘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两句说得极是暧昧,不揶揄他说:“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怕是不能诉尽六郎的才思风流,荣亲王如今妻妾成群,又有娥美婢在侧,正是得享齐人之福之时。怎会新瘦,又怎会新愁?婉莹看这一首不好。”
说着又将书翻到另外一页,正是《一剪梅》,不怀好意的说:“应是这句‘此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才是。”
原本就是揶揄他,所以说完之后强忍着笑意。他听出婉莹的揶揄之意,一把将手伸进腰间,来回地在婉莹上瘙痒,婉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到前还有好几个小丫头在侍奉,不由得连连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荣亲王并不停手,仍是在婉莹裙钗之处摩挲,婉莹原本清脆爽朗的笑声,渐次有些异样变调,荣亲王伸手推上了合窗,窗外风雨交加,好雨初至。荣亲王收回自己的胳膊,顺势将婉莹压在下。急促的喘息让两人都罢不能。
易安词从婉莹手中滑落,门缝里挤进来的潮风,撩动着书页,不停地翻卷。薄薄的纸张跳跃着抚摸婉莹的指尖,修长的指甲忽然划过书页,狠狠地嵌在荣亲王颤动的后背。
风雨正浓,你侬我侬。迎来送往之间,遥远的天边,几个闷声的响雷,渐次隔着窗纸传进来。惊得内纱帘,来回摇晃。雨声拍打着重檐,一声一声敲在婉莹的心头。想是要一泻千里的样子。
许久,婉莹与荣亲王相拥靠在贵妃榻上,婉莹枕在他前,良久不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内的一切,感受着自己岁月安好的人生。
是夜,豪雨正浓,婉莹与荣亲王闲坐在西窗,听窗外劲风吹雨,感慨豪雨润物。
烛火苗苗之下,闲敲黑白棋子,剪落盈盈灯花。婉莹手心微汗,夹起一粒棋子,来回揉搓在指尖。寸尺之内,进退之间,不由得感慨:赵灵芝西窗落子是孤单的一人。而自己与他却是心心相映惺惺相惜。今生于我,至此刻,也真的是功德圆满。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良辰美景,夫人能饮一杯无?”荣亲王说。
婉莹最近许是饮酒过多之故,白里上总是乏困,口里也淡淡地没味。晚饭并未怎么用,若是喝酒,第二怕是一天都要懒懒地赖在上了。
想到这里,便说:“这几青儿许是饮得多了,总觉得有些不胜酒力,白里每每神思困倦。凭白地扫了六郎的雅兴,真是青儿的罪过。不若以茶代酒可好?今刘氏给了青儿一些丁香茶,青儿饮了觉得极好,晚间又送来了些她今收藏的花水,花水煮花茶六郎觉得如何?”
“刘氏最近倒是乖巧,白里给了茶,晚间又给你送花,送了茶,还送煮茶的水,可见夫人治家有方,众望所归!”
“哦,六郎的意思是刘氏以前并不乖巧了?”婉莹故意外解他的意思,就是想奚落一下他。
果然荣亲王一听婉莹阳怪气地说便知道婉莹心有所指,不由得顿时火红了脸颊。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婉莹见他这样更加认定心里的猜测。
“六郎不必难为,寻常的大户人家尚有妻妾几房,六郎堂堂亲王之尊,青儿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婉莹是知晓荣亲王心意的,不过话从嘴出,总觉得酸涩不已。
荣亲王原本通红的脸愈发火烧,一脸抱歉地说:“六郎对天发誓,只那一次,绝无虚言。”
婉莹看他极认真,又一脸正经的样子,便下定决心要逗一逗他,况且这些事在婉莹脑海里转悠了也不是一,只要稍稍想想,心里便觉得委屈。
婉莹与荣亲王虽然心心相映,但是中间忽然多了这么些是是非非,试问哪一个女子不会些许有些醋意呢?
打定主意,便压下心头的笑意,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脑海里狠命地积蓄着泪意,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柔地说:“那孟氏,何氏,还有李氏呢?”
荣亲王一听婉莹问,急急地为自己辩解:“这三个人不过就是我名份上的妾室而已,并无夫妻之实,况且,你也见了,李氏不过十一二岁的姑娘,叫我何以堪?”
“六郎既然不喜她们,为何将她们收为妾室”婉莹盘桓在心里多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哦,你早就想问本王了吧,一直憋到现在才发作,藏在心里快憋出内伤了吧!”荣亲王忽然一改面容换了一副极是得意,极是玩世不恭的模样。“既然你盘问我,那我也问问你,在我之前,你可慕过,或是暗恋过其他男子,快快老实交代。”
电光火石之间,婉莹想起了贺佑安的事。想起了那个夏夜荷塘边的唐突,想起曾经偷偷地在自己脸颊上亲吻过的男子。婉莹赫然意识到:曾经那么憎恨的男子,如今想起来,竟有些愧疚之意。
这个转变让婉莹汗毛倒立,明明之前那么讨厌他,为什么现在竟然生出了愧疚之意?明明是他唐突了自己,为什么自己反倒觉得对他有些过意不去?
难道是那挂碧玉珠帘,自己从来没有对贺佑安说过自己喜欢珠帘,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会送的恰到好处?不早不晚,刚好是自己想要的时候,偏偏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