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喝了不少。
至始至终,严随都没有开口提及逃走的刺客。
飞雪也没有提。
屋外走进一个黑衣人,在严随旁边悄声说了几句,严随点点头,待黑衣人走过,他突然望向飞雪,沉声道:“那个叫叶乙的小子,是你徒弟?”
“是。”
飞雪答得很快,心却想:你如何知道?哦,是了,他定是救走了人,又过来找我来了,这傻小子。
严随继续问道:“那个逃走的女刺客,又是你什么人?”
女刺客?
飞雪微微一笑:“这我倒不知,也许,是我那徒儿的朋友。”
严随顿了顿。
“以前在少林之时,空玄老儿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放他娘的狗屁,他这一生,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诳语,不说别的,说当年逐我出师门,他说他是不愿意的,但却没有给老子留一点后路,真是虚伪!所以那时我便发誓,绝不做这样的人,我九幽门之所以能在江湖立足,因为我们从不打诳语,我九幽门要捉拿的人,一定会捉拿。”
飞雪笑了笑,并不做声。
他九幽门家大业大,有名有实力,严随有资格在他面前显摆,当年两人分别之时,他便说过,有朝一日,一定会让空玄刮目相看。
他也算做到了。
不说刮目,至少也是有看头的。
严随顿了顿,似乎很不满意飞雪的走神。
“所以说,这个刺客,我还是会抓回来,既然是你徒弟救的,看在你的面子,我不为难他,不过,若你徒弟执意要救那人,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来,那别怪我了,到时候,你该不会为了那小子跟我过不去吧。”
“会。”
严随脸色一沉,望向飞雪,眼可以喷出火来。
飞雪哈哈一笑,喝了一大口酒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我的徒弟,自然是我自己管教。”
严随冷哼一声道:“他自己作死,你不管?”
飞雪道:“他救人自有他的理由,那是他的事,但他救人时被人杀了,那是我的事了,做师傅的,总得保护好徒儿,你说对吧?”
“哼!”严随手指一用力,一个酒碗顿时四分五裂,碗里的酒也泼的到处都是。
“师弟!为了区区一个臭小子,你要破坏你师兄的名誉吗?”
飞雪轻叹一声道:“香小子也好,臭小子也罢,我既收了他为徒,自然要对他负责,你我相识一场,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么?当初你也劝我不要为了一个女子毁掉前程,我不照样毁了?”
“哈哈哈!”严随大笑几声道:“好!还是以前的飞雪,老子喜欢!不过,你要救你徒弟,可以,还是老规矩,你能抢到这盘的肉,依你。”
飞雪见桌子央,一个白色瓷盘,还剩一块熟牛肉。
时光,好像飞回二十多年前。
那时,也是一块牛肉,还是一块别人吃剩的牛肉,两个人对着这块肉,口水都流到地了,他们两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见到这块肉时,同时决定再破一戒。
肉只有一块,谁都想自己吃到,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种方法:谁夹到归谁。
那次,以及随后几天的很多次,都是飞雪在输,输的很惨,不但没吃到肉,还被戳的浑身是淤青。
“好!”
飞雪干脆的答道,虽然,他没有赢过一次。
两人同时拿起筷子,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拿起筷子开抢,往往将那肉抢的半空乱飞,地乱跳,最后虽然吃到嘴里了,但已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污垢。
即便如此,他们每次都会为了一块肉打的不可开交。
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俩还会再争一次。
虽然,这次不是为了肉。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筷子接触的一刹那,突然啪的一声,寸寸断裂,最后,一双一尺多长的筷子,仅剩两寸左右。两人同时将筷子护在腕内,以手背相击,转眼已打了十几招。
外人看来,两人像不停的击拳,看不出任何危险。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此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每一招,都蕴含内力,凌厉而巧妙。
最后,两人手两寸长的筷子同时插入肉,只听的砰的一声,桌子盘子像炮仗一样,四下炸开,那肉也变得四分五裂。
“你!真要如此?”
严随轻叱一声,伸出左掌相击。
飞雪则挥出右掌相抗。
双掌相击,一层无形的震荡波散开,远处的黑衣人只觉得面前一阵劲风吹过,都不禁暗暗心惊:好强的内力!
严随此时心一沉:飞雪体内真气强劲,竟然与自己不相下。
但,他突然发现,这内里,蕴藏着死亡的气息!
他,受过不可复原的内伤!
严随沉声道:“师弟,够了!”说着左手一招分离式,击向自己手背。
飞雪突然眉头一皱,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严随赶紧双手夹住他五根手指,猛的一压,将飞雪狂躁的真气压了下来,飞雪这时才缓缓的恢复过来。
“果然,又是我输了。”
飞雪苦笑一声。
严随望着地已经成为碎屑的牛肉,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背向飞雪,沉声道:“你这辈子,可有未了结的心愿?”
飞雪微微一笑。
“没有。老子的心愿,在霜儿死后,死了。”
严随沉声道:“那这些年,你在西域到处跑,现在又回原来,是为了什么?”
飞雪苦笑一声:“瞎折腾罢了,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对不对?”
严随摇了摇头道:“这次没有输赢,你徒弟能不能安然带走那刺客,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飞雪笑了笑道:“多谢。”
严随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大厅。
不久,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过来,其一个行了一揖道:“这位相公,老爷让我们姐妹服侍你去歇息。”
飞雪哈哈一笑道:“严肃脸,你他娘的还真是会安排。”
大厅内,严少正陪着叶小乙喝酒。
一桌子的菜,叶小乙却没什么胃口。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自己虽然拖住了严少,但追击他和白灵,九幽门不可能只派一个严少去。
他问了许多次,严少都以不知晓为由避开了回答。
越是如此,叶小乙越觉得不妙。
只是无论他如何焦急,严少都只言喝酒不提其他。
严少的再三劝酒下,叶小乙也喝了不少,天黑之后,严少将他带到厢房,又派了两个女子来作陪,被叶小乙婉言拒绝,一个人在屋内发了会呆,想出去门外又有黑衣人把手,个厕所都有人跟随,只得关门在屋内练起无影脚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已是静悄悄,叶小乙练了一身汗,正想床睡觉时,外面却突然出现轻声的敲门声。
“谁?”
“小兔崽子,快出来。”飞雪在外低声说道。
叶小乙听见飞雪的声音不禁大喜,赶紧开了门,只见外面两个守卫已经躺在地昏迷不醒,他沉迷于练功却浑然不觉。
“走,去跟他们会合。”飞雪拉着叶小乙往外走。
叶小乙低声道:“要不去屋顶?”
飞雪瞪了他一眼道:“傻小子,九幽门怎么可能不防备屋顶?走底下才安全。”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笛声。
“听,若儿发暗号了。”飞雪往声音方向走去。
这笛声绵长悠远,在这冷月夜,格外牵动心魂,若不是为了逃命,叶小乙这时候只怕已经入了迷。
一处长亭,两个黑衣人把手走廊,亭央欧阳若正在吹着笛子,玖月和金淼则坐在一旁似乎沉醉其。
飞雪前,正要放倒两个守卫,欧阳若却放下笛子缓缓走过来。
飞雪一愣,走到两个守卫身前,两个守卫却是一动不动。
“师父,你总算来了。”欧阳若在远处低声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叶小乙也窜到守卫跟前,晃了晃手臂,却发现他们眼神呆滞,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别看啦,早入了魔怔。”飞雪提醒他道。
叶小乙虽是不懂,但也不好追问,此时,逃命要紧。
“人到齐了,咱们走吧。”欧阳若道。
叶小乙疑惑道:“你们约好了一起逃的吗?”
飞雪边走边催促道:“出去再说,快走。”
叶小乙却停住脚步道:“我,我还不能走。”
众人一愣。飞雪问道:“你想干什么?”
叶小乙道:“我还有个朋友在这里,我得救她出来。”
玖月不禁疑惑道:“还有谁?”
欧阳若道:“你是说,你救的那个刺客,又被捉住了。”
叶小乙点点头。
玖月道:“你疯了吗?你武功连刺客都不如,还要去救他,再说,那可是刺客,你怎么会有一个刺客朋友?”
飞雪嘿嘿一笑道:“女刺客吧”
“啊?”众人都是一惊。
叶小乙抓抓头皮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总之说来话长,要不你们先出去,不要管我了,若我有幸逃出去,有缘再见。”说着背过身去,往相反方向走。
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见大家都在原地看着他,他望向玖月道:“师姐,我知道你聪明,你可知道那刺客最有可能被关在哪里?”
玖月冷笑一声道:“方位都不知道,还想着救人。”
叶小乙尴尬笑了笑道:“你们快出去吧,这九幽门不是什么善地。”
玖月道:“亏你还知道,那你怎么忘了我是为什么到这里的?还不是你三叔托付,不然我才懒得来,现在你叫我走,你要我去哪里?”说完叹口气继续说道:“走吧,你说去哪里救?”
叶小乙赶紧道:“怎么好意思拖累你,再说,金大哥也等着你呢,你在外面等我吧,若等不着,跟我三叔说一声”
还未等他说完,玖月轻叱一声道:“闭嘴!”
叶小乙望向飞雪他们,飞雪道:“若儿,你可有线索?”
欧阳若道:“据我白天观察,这片别墅区分为三个区域,间的一片是主院,首领和重要的人物应该都在这其,两边形成互倚之势,我们所在的南边,北边也和我们这边一样,都是弟子房,不过,据我推断,这两边不应该只有弟子,肯定会有一个首领,因为那边有一主殿,看样子应该是首领居住之所。”
正说着,飞雪沉声道:“小心。有人来了。”
几人本在暗处,飞雪一说,几个人又往墙边靠了靠。远处,三个黑衣人拿着火把走过来,似乎是巡视的人。
欧阳若向飞雪打了打手势,飞雪点点头,只是这手势只有他们俩看得懂。
三个黑衣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欧阳若点点头,飞雪顿时闪身而出,从后面将三人的穴位都点了,将其一人拖入到了厢房。
到了房,叶小乙问:“你们要逼供吗?”
欧阳若摇摇头,前一步,对飞雪说道:“我来吧。”说完,走到那人身旁,靠近他的耳朵,拿出笛子,轻轻地吹了几个音。
虽然做好准备,但叶小乙依旧感觉这声音极其难受,让人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望向其余几人,也都是皱着眉感觉不舒服,玖月更是捂着耳朵,退了好远。
还好,玖月吹了几声便停了下来,她吹得声音不大,屋子外应该听不见一点声音,这时,那黑衣人坐直了身体,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欧阳若道:“九幽门今天是否抓了一个刺客?”
那黑衣人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来:“是。”
虽然很难听明白,但欧阳若似乎很清楚他说的什么。继续问道:“这个刺客被关在哪?”
那黑衣人嘴巴打颤,吞吞吐吐的说出两个字来:“四爷。”
其他人都没听清楚,唯独欧阳若明白。
“四爷离此处多远?”
黑衣人又含糊不清的道:“旁边大宅子内。”
欧阳若冲飞雪点点头,飞雪一指点出,那人顿时晕了过去。
“问清楚了?”叶小乙焦急的问。
“问清楚了。”
叶小乙不禁叹道:“这么厉害!那要不再多问问他一些消息,如有多少人?有没有埋伏什么的?”
欧阳若微微一笑道:“你倒想的美,哪那么容易,我这吐真言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而且因为不能吹的很大声音,所以刚才已经不能再问了,否则他缓过神来,定会大喊,那麻烦了。”
“原来如此。那,他最后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他说,你朋友在旁边的大宅子内,走,咱们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