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终于消散开了,湖心处周三身形渐渐显露,他立在一处礁石上,零星的火光飘过,礁石上反射出金属一样的光泽。那礁石缓缓推开波浪,载着周三向湖边划过来,最后竟是一步一步踏上岸来。
“三足金蟾!”叶白灵惊呼,要事局资料丰富,她早就知道这民间供奉的招财兽是一种天生地养的水系灵兽,生而三足,能翻江倒海,没想到今天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灵兽一丈见方,铜钱般的盔甲密密麻麻的覆在身上,灯笼一样的巨眼斜斜地吊着两人。
“打乱我水系法术的就是它吧。”付嵩上前一步,把叶白灵整个人挡在身后。
“你师承何处,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妙法?”周三弹了弹烧焦的衣角,显然是吃了点小亏。
“起死回生?刚才竟是死了么?”付嵩心道,“师傅总说这两颗灵籽妙用无方,却不肯细说,眼下少了一颗。师傅,还是你留下的宝物助我又过一劫。”
“多说无益,战过便知!”付嵩压制不住厮杀的欲望,周身澎湃的法力快要将他挤得爆炸开来。
“好!”也不见周三任何动作,身后的湖水陡然翻涌,升起几只湖水组成的水鞭,水鞭有常人腰身粗细,在他身后摇摆扭动,彷佛湖中巨兽的触手,声势骇人。
“呱!”金蟾鸣声如雷,巨嘴张开,长舌向叶白灵卷了过去,付嵩推开叶白灵,翻身一掌印在湿滑的长舌上,掌上灵力尽吐,将舌尖炸成一团血雾,金蟾吃痛,缩回了舌头,腮帮鼓起,隐约可见内里青光涌动,显然是在酝酿法术。这时一柄钢锏在它额上拍了拍,金蟾通灵,竟然收了法术,默默的退入湖水中。
“这只金蟾初通灵智,否则凭你还伤不了它。”周三手持钢锏,遥遥向付嵩一指,几番争斗这才是他第一次主动进攻,那几条水鞭灵蛇般向付嵩拍过来,付嵩屹然无惧,“覆甲!”他身旁沙石泥土涌起化作一面面盾牌,团团将自己围住,但那水鞭力量之巨远超想象,合围一击就把土盾拍碎,虽然自身也化作灵气消散,付嵩仍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几近失控。
“你所学驳杂,却不知杂而不精,五行法术艰深精妙,一般人穷其一生也难在一行上融会贯通,你空有浑厚法力也难发挥十之一二。”话音未落,敌袭已到,周三双手持锏,开山一般向付嵩头顶砸下来。付嵩双手抬起成举鼎之势,硬接这雷霆一击,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边的雨水被无形之力猛的推开。
付嵩单膝着地,苦苦支撑,嘴角缓缓沁出了鲜血,周三右脚铁锤一样砸中付嵩肋骨,他被踢得横飞出去,半空中他勉力翻转,落地后滑出数米才稳住身形。
“呸!”他突出一口血水,死死盯住周三,从黑衣内取出一柄赭色的小刀,刀长半尺,刀镡处刻纹古朴,刀身上暗红色的光韵流转,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握紧刀柄,付嵩揉身而上,二人又战在一处,周三招式沉稳,势大力沉,攻守兼备,只消一击就会重创敌手,付嵩手中刀锋灵动,每每总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周三慑于这柄红刀的诡异,往往刀未及身就感到锋锐难匹,不敢以身犯险,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付嵩见久攻不得,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刀上,血珠瞬间没入刀身内,这刀吸了鲜血顿时红芒大作,嗡嗡作响,挽了个刀花,付嵩高高跃起,直向周三扑过去。这样的战法破绽百出,往往是定鼎一击,一招就能分出生死,叶白灵一声惊呼,不明白为什么付嵩未落下风却突然搏命。转瞬间,两人错身而过,付嵩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一只手软软的垂下来,周三肩膀上则飙起一道血迹,眼见胜负已分,周三眼中却精芒大盛,“化血神刀!你是余化传人?”周三肩上飙射出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蜿蜒流动,画出一道痕迹最终没入了红色刀锋中。
“可惜啊,再多入肉三分,你就止不住血了。”付嵩扶着断掉的手臂,艰难的站起来。“我师傅学究天人,这化血刀脱胎自余化,却没有中刀即死的神异,只能让人流血不止,并吸收血气增其锋锐,当不得神刀一说。”
此时周三连点肩部要穴,血流已经减缓,但仍是不断涌出,向化血刀汇聚过来,“若是旁人,你今天尽可救得美人归去,可惜你遇到了我。”周三语气又恢复了平静,肩部伤口肌肉扭动,肉芽生出,像绳子一样把刀口扎住,再不见一丝鲜血流出。
“若没有其他手段,你就可以放心去了,这位姑娘于我们有重用,我不会害她性命。”周三提着钢锏缓步走来,恍若死神。
“不要!”叶白灵飞奔而至,“流光!”她以掌为刃,掌边亮起锋芒,向周三削过去,后者只是将钢锏一挥就拍散了灵光,顺带把女孩也击飞回去,重重的撞在一颗杉树上。
“若是叶白圣亲至,我自是不敢摄其锋芒,你比你哥哥,差得太远了。”周三没有多看叶白灵一眼,只是扬起钢锏向付嵩砸落,“结束了。”
叶白灵眼眶欲裂,眼见付嵩要死于锏下,片刻之前还能给她温暖保护的人已经命在旦夕,她只恨自己没有哥哥无敌于世的本事,只能被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保护,却在他危险时无能为力,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别哭!”付嵩声音沙哑。
周三眼见敌手要被毙于锏下还在安慰女孩,凭空生出些焦虑,手上不由地加大了力道,却见付嵩倒握刀柄,食指、拇指分按檀中穴两侧,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滴着血的嘴角居然带着笑意,蹦出两个字,“天枢!”
周三心中警声大作,前所未有的危机已经将他笼罩,冥冥中一股巨力已经锁定了他,那是灭绝一切生机的力量,那种力量代表着死亡和毁灭。周三一声大吼,浑身毛发卷曲伸展,獠牙凸出,肌肉鼓起将皮裘撑开,整个人膨胀了近一倍,赫然是一只白毛巨猿!他猛的钻进湖水向湖心窜去。
不可见的夜空中贪狼星骤然一亮,沛然不知出处的伟力在星空中生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穿透乌云,向湖心直射而去,那气息漆黑如墨,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悄无声息的投入了湖水之中,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片刻这气息就消散了,仿佛完成了使命,重归于天地之间。
叶白灵爬到付嵩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扶起来枕在自己腿上,付嵩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也不再发烫,叶白灵用手捧住他的脸,好像不想让他在这冷雨中受凉一样。短短一个小时的任务,却像半辈子那么长,叶白灵这二十来年都在众人的呵护中度过,从未经历过这种凶险,身下躺着的这个男人像一阵黑色的洪流,毫无征兆的就闯了进来,那个拼死搏杀的身影,那个挽住自己腰身的身影,那个把自己挡在身后的身影渐渐的合而为一,深深的刻在女孩的心头。
她低下头看着付嵩,他眉毛修长,双目紧闭,没有战斗时的狰狞反而有些睡着一样的安静,女孩的脸又有些红了起来。
“哗啦啦……”水声中一双巨大的猿足跃上湖岸,叶白灵如遭雷击,脖子机械的转过去,满眼的不可置信,付嵩那一记法术灭绝一切生机,她远离湖水中心都觉得心脏仿佛被死神攥住,那是能把任何生命彻底抹除的力量,在这种伟力下巨猿居然没有死。
眼前的巨猿一条胳膊消失无踪,半边脸上肌肉皮肤都已化成脓水,铜铃一样的眼珠子勉强挂在眼骨里,身上大片的肌肉直接裸露在空气里,残留的几缕毛发皮肤还挂在身上滴着脓血,剩下的手臂提着一条金蟾腿,既狼狈又狰狞。
叶白灵抱紧了昏迷的付嵩,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体。
“我们花费百年功夫驯养这只灵兽,没白废。”巨猿的声音像一只破锣,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它把金蟾腿垃圾一样随手扔掉,“没有白废啊,你们两个,一个是开启密藏的钥匙,一个居然身怀《天罡北斗术》,是上天也在指引我们复兴圣教!”巨猿狂吼着,獠牙上涎水和着浓水一起滴落,一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那里面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癫狂。
叶白灵已经有些麻木了,“终于还是要死了吗,跟他死在一起也挺好的吧。”叶白灵弯下腰去,把头埋进付嵩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个女孩无力抵抗命运,当大恐怖降临的时候她只能依靠在她最后的港湾里,那怕是随着港湾一起被黑潮淹没。
起了风,哪怕是在寒冬的雨夜中,这风都带着肃杀,那巨猿刚刚察觉异状,一阵风就掠过身体,接着天地倒转翻滚,它的头颅已被斩下。
巨猿的头颅滚到叶白灵身边,接着是它庞大身躯倒地的声音,叶白灵迷茫的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钟叔叔!”连续遭遇剧变,女孩的精神几近崩溃,此时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个姓钟的中年人正是要事局的后援,他脸型方正,眼睛既细又长,偶尔有一阵精光从眼底划过,一柄墨绿色的飞剑悬在他身旁,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