砦门县的情况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重。
乌老汉带着他们一路从偏僻的小路过去,不可避免的,看到被洗劫过的种种痕迹,倒塌的、烧成灰烬的房屋,处处可见。
楚宜桐自进入砦门县后便一直沉默,淡然的看着所有一切。
“这儿就是砦门县。”乌老汉算的很准,第三天阳光正盛的时候,他们进入了砦门县的县城门。
“这也算县?”南新山头一个吐槽,“那两堆石头就是城门?”
他指的地方,两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后,耸立着两堵只剩下半截的石墙。
而且所谓的城门口一路看过去,都是倒塌的石屋,倒了一半的,全倒的,连绵一片,走进城门口,倒是瞧不见木房和茅草屋,所见之处,都是石头房,每间都多多少少的有着火烧过的痕迹。
“县衙在那边。”乌老汉打量着楚宜桐的反应,指着前方。
楚宜桐淡淡的点头,坐在马车上看着两边大多关闭的商铺。
反倒是朱月暖,进镇后便没了笑容,绷着脸看着这一切。
他们一行人四辆马车,这么多人进入砦门县,动静也不小,隐隐约约的能看到远处的商铺纷纷关门,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也就近纷纷避入商铺中。
“楚大人,要是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乌老汉又再一次打量楚宜桐劝了一句,“朝廷把你派到这儿,用意这样明显,你又何必为他们效力?”
“多谢老丈,我既然来了。自然没有现在回去的道理。”楚宜桐却是坚持。
“书呆子!”乌老汉再一次摇头,继续带路。
“这儿这样危险,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住呢?”浔竹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问题。
“高祈府下了禁迁令,百姓们就是想搬也没办法离开,所以很多人不得已只能上山。”乌老汉介绍着,“也亏了这些好汉们,这一处的百姓们才能保得一时安稳。”
“上山?绿林好汉?”浔竹的好奇又来了。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找个安稳的地方自保而已。”乌老汉纠正浔竹的话。很快,车子在乌老汉的县衙门前停下,他第一个跳下。转身留意着楚宜桐的反应,“大人,这就是县衙。”
说是县衙,那规模倒是挺像雁归县的县衙。可是,倒一半的大门。朱漆剥落殆尽的柱子,缺了一半的石狮子,还有那砸落在地的砦门县三个字的匾额,砦字已只剩下了下半部的石。真的变成了石门县。
整一片,犹如废墟一般。
南新山等人,包括两位师爷在内。都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下车吧。”朱月暖收回目光。冲楚宜桐伸出手,微微一笑。
在朱月暖的搀扶下,楚宜桐走进了一片狼籍的县衙大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一样落在地上,案桌已然断了腿倒在地上,所见处,没有一处完整。
不过,相比之下,后衙倒是好些,除了家具一塌糊涂之外,好歹房间都是完整的。
“你们是什么人?”一圈转下来,一个穿着打补丁的县服的中年人带着两个衙役匆匆而来,戒备的看着他们。
“我家大人是新上任的砦门县县令,请问,您可是县丞大人?”关早和打量那人一眼,主动上前招呼。
“县……县老爷?!”中年人吃惊的看向楚宜桐。
“这是任职公文和大印。”浔竹在楚宜桐的示意下上前,亮了楚宜桐的大印、任职文书以及官服。
“下官胡林参见县老爷。”中年人细细验过了文书,双手交了回去,退后几步带着两个衙役躬身行礼。
“免礼。”楚宜桐上前,双手虚扶一把,只这样微微一动,还是扯到了伤,脸色微微的白。
胡林立即站直了身体,看了看楚宜桐,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悦。
“胡大人,这镇上可有驿站?我们大人身上有伤,今晚……”朱福瞧在眼里,上前客客气气的一揖到地,借着打听住宿的同时,也点明了楚宜桐不便的原因。
“大人受伤了?可是路上遇到了那些乱军乱匪?”胡林顿时惊诧起来。
“小伤,不碍事。”楚宜桐笑着摇了摇头,“我等初来乍到,还望胡县丞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胡林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接着,楚宜桐又把两位师爷和南新山、莫江春介绍给了胡林。
胡林倒也客气,一一见礼,说起了砦门县的情况:“县上时常有匪乱,衙门也是形同虚设,更何况是驿站,大人若不嫌弃,可到卑职家中暂住一晚。”
“谢胡县丞美意,今晚,我们还是留在这儿,这一路,宿中马车中也已习惯了,多宿几日也不妨事。”楚宜桐谢绝了胡林的好意。
“酸土,根娃儿,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大伙儿都召过来,帮大人一起收拾啊。”胡林也不强求,转身吩咐身后的两个衙役去找人。
“浔竹,照顾好老爷。”到了这儿,朱月暖也很自觉的改了称呼,让浔竹留下照顾楚宜桐,她带着悦茶等人去收拾房间。
住的地方不急,但做饭的地方总得先收拾出来。
不稍会儿,来了新县令的消息就传开了,还在县里的百姓们纷纷聚来,居然也把个县衙挤了个满满当当。
“新来的县老爷?怎么这样年轻?”
“唉,可惜了了。”
“瞧着像个书生,脸色还不好,估计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还多久……以我看,等消息传开,那些人找上门来……唉,这些天,大伙儿还是把自家的门关紧些吧,夜里听到什么千万别出来。”
议论纷纷中。众人都拿楚宜桐当猴儿看,有些人甚至不掩饰自己的声音。
楚宜桐只是淡然的坐着和胡林叙话,问着县里的情况。
胡林倒是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回禀,一边频频打量楚宜桐。
“嗳,瞧那边,这么漂亮的娘子居然也跟着来了。”有人眼尖的发现了朱月暖和悦茶。顿时转移了话题。
“造孽哦。这样俊的一对人儿,居然到这儿来……唉。”
兴许是发现了朱月暖和悦茶,人群中开始疏散。不断有人跟着那两个衙役加入收拾的行列。
人多力量大,半天的功夫,便把后院大略的收拾了出来。
几个护院又借了工具,敲敲打打的把主屋里的床给修了起来。
朱福带着人提了水。里里外外的冲洗了一遍。
“这些便烧了吧。”朱月暖指着院子里堆放的一堆垃圾说道。
“万万不可。”胡林听到,惊得站了起来。冲着朱月暖说道,“这火一点,浓烟传出,今晚只怕这县里又要不安生了。”
朱月暖微讶。瞧了瞧那堆东西,恍然:“确实,倒是我大意。思虑欠周,福伯。让人把这些都弄出去,都不知积了多少年了,好多的虫子。”
“上一位县老爷住这儿的时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胡林坦言道。
“后来的几位,都没住这儿吗?”朱月暖好奇的问。
“不瞒大人,后来派来的十位大人,根本连县城门都不曾进来便被……”胡林说到这儿,立即打住。
“那为何你还在这儿?”悦茶插话直问。
“卑职乃是砦门县人氏,十年前,得当时的王大人看重,提拔为县丞,这些年来,大人换了无数,县中事务却不能无人操持,唉,到如今,卑职和两位同乡衙役已经守了十年了。”胡林苦笑,“卑职家中只有卑职一人,一贫如洗,纵然是有匪乱,也不会欺到卑职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身上,更何况,卑职于他们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难道,他们让你留下通风报信吗?”浔竹嘴快,脱口问道。
“浔竹,不可无礼。”楚宜桐立即喝止,转向胡林拱了拱手,温声说道,“小童失仪,胡县丞莫要见怪。”
“没事没事。”胡林摇了摇头,针对浔竹的问题解释道,“砦门县前有虎佑,后有凤栖,左有龙威山,右有龙鳞山……他们想要粮食,攻不过伏龙河,便只能来砦门县,所以……”
“毁了砦门县,无异于杀鸡取卵。”楚宜桐淡然的点了点头,接话道。
“是。”胡林点头肯定了楚宜桐的说法,“只是,大人,县衙却是不同,大人今晚……”
今晚如何?胡林没有说下去,只是一味的叹气。
“无妨,我身边有护卫,不会有事。”楚宜桐笑着应道,说到护卫时却是看了看朱月暖的方向。
“希望老天开眼,能护我砦门。”胡林唉声叹气,“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等就……唉,偏偏知府大人又颁布了禁迁令,这不是等于把我等全都弃了吗?”
“放心吧,会好的,我们一起努力。”楚宜桐安抚着说道。
胡林看了看他,倒是没再说什么,一直留到天将黑时,才带着人各自匆匆的散去。
“小姐,房间刚刚冲洗过,湿气有些重,姑爷身上还有伤,怕是不能立即搬进去。”朱福四下查看了一番,让人准备饭菜,自己过来寻朱月暖商量,“方才,我花了些银子私下打听了些事,我们到县里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可能,这几夜会有麻烦,你看,我们现在的人手……”
“我知道,一会儿,我们带人好好的布置一下,以防万一。”朱月暖看向那边的楚宜桐,轻声说道,“今晚,我和悦茶轮流守夜,你让兄弟们抓紧着些歇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