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杨钊与两贵妇寒暄几句后,便即带领从人离去。叶随云心头一动,与杜甫匆匆道别。转身不见唐西瑶及李芸娆,知是给方才的盲眼老汉买药未归。好在九妹仍在原处,问明了唐门落脚处在西市‘永和坊’后,便遁着杨钊的方向尾随而去。
叶随云跟着杨钊一行,在偌大的长安城中七拐八绕,也不辨方向。只知紧盯前面的人,生怕跟丢了。又行一阵,终于来到一处大宅,大门上悬挂匾额上用金漆写着“李府”二字,不过叶随云也不认识。
与管门之人说了几句后,一众随从在门外等候,只杨钊一人落马入内。叶随云翻墙而入,悄悄跟上。略为惊讶这宅子竟大的出乎意料,数进庭院,屋宇连绵,一路之上亭台楼阁具有,哪里像是人家,倒与七秀坊大小相似。唯不同处,此处布置少了些柔雅之气,多了几分磅礴庄严。好在这宅子虽大,却没什么人,只偶尔几个仆人来往,到让叶随云的跟踪省了不少事。
那仆人引杨钊进到一间大屋中,便即退出。叶随云心道看来姓杨的要见之人就在其中。轻轻来到近前,凝神细听。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说什么?宇文昆仲死了。”语气颇为急怒。
杨钊道:“正是,大概是两月前的事。现今算来,当是属下去见过他们之后发生的。”叶随云心中大震,听他语气,这苍老的声音难不成便是那个杨钊背后之人。一直以来,自己始终隐隐恐惧,念兹在兹,却从未能证实这人的存在,这个谜看来今日终于要解开了。
就听那人问道:“怎么死的?”语气已经平缓许多,浑不似初时的愤怒。
杨钊道:“听说。。听说是被一个人击毙了。”
那人道:“不是说这兄弟二人武艺高强吗?怎的如此不中用。凶手是谁?”
杨钊迟疑片刻,道:“这个。。还不清楚。”那人哼了一声,显然颇不满。
屋中一时无人开口,沉寂了片刻,又一个声音缓缓道:“杨少卿非是不清楚,只是不敢说罢了。”叶随云不料屋中还有第三人,而且他立时认出了说话之人,只因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那个神秘的“影子先生”。
老者问道:“难不成你知是谁?”
影子先生道:“天下有此能耐的人并不多,恰好出现在瞿塘峡,且会这么干的,只怕除了叶随云,也没旁人了。”那老者颇有诧异,哦了声,道:“你是说又是那个什么丐帮帮主?杨钊,你们不是已将此人解决了吗?”
杨钊忙道:“这只是影先生的猜测,尚未能证实。那叶随云身中奇毒,想来早已死了多时,不至能兴起这般风浪。”语声竟微带惶恐。叶随云却想,可惜碰上天下第一名医,什么毒也没用。
老者冷然道:“此人死活都罢,老夫岂会在意。但你最好将事情收拾干净了,这姓叶的三番四次捣乱,老夫苦心筹备数十年,眼见大事将成,绝不可坏在区区一个江湖草莽的身上。”杨钊战战兢兢答应了。
影子先生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十二连环坞也脱离了掌控。在朝堂之外,李相国可又少了一个助力。可惜了那辛苦数载培养起来的黑甲军。”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想来脸色定然难看。
叶随云听得清楚,思量这老者难道竟是当朝宰相李林甫。记起多年前初遇卢茂匀时,还有在狱中的卫栖梧,二人都曾提到过此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他所料不差,老者正是李林甫。
李林甫问道:“东瀛人那边如何了?”
杨钊一丝踌躇,道:“属下今日来正为此事,刚刚传来消息,那野村一郎。。。死了。”
老者惊怒不已:“你说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钊道:“听说是死于源明雅之手。”
影子先生也颇有惊异,问道:“先前来报野村已基本控制了日轮山城,只差最后一步除掉源明雅,怎的事情突然大反转了?”杨钊没有说话,想来是摇了摇头。
影子先生又道:“听说野村为了对付源明雅,专门找到了一条巨蛇。。。”杨钊打断道:“那条蛇也死了。”影子先生嘿的一声,不再说话。
李林甫道:“老夫殚精竭虑,只为这二十多年的筹划。不料大事将成,却变数横生。朝野之中,还未能将天策府打压下去,朝野之外,又是这般情形。国忠,你办的好呀。”叶随云心中疑惑他说的大事是什么,突然想起日轮夜宴之中野村一郎的言语,不由一惊:“难道他当真要造反?”
杨钊听李林甫语气愤怒,不敢做声。影先生道:“看来东洋人也不会帮忙了。嘿嘿,短短两年之间,针对丐帮,七秀,纯阳的计策接连失败,那也罢了,还损失了无盐岛,十二连环坞,日轮山城等助力,难道当真是天意。”
李林甫道:“老夫起事之时,就算压制得住天策府,若无外援震慑诸多江湖势力,这些门派终究是心腹大患。就算最终成功,也必难安稳。”
影先生道:“相国所言极是,现今情形与我们不利。看来是时候想办法让‘他’重见天日了。”
李林甫一愕,半响道:“你是说。。。萧。。。”话头停住,没再说下去。叶随云听不到回答声,想来对方必是点点头,心下好奇他们说的又是谁。
忽脚步声朝这边厢走来,叶随云忙缩身草丛,屋中三人也都住了口。只见一少女来到门前站定,见到屋中几人一怔,有些不安道:“小姐让俾子来问老爷,过两日是上元节,老爷可否陪小姐一同去西市观灯会。”
李林甫强压心烦,缓声道:“老爷近日有事在身,你陪小姐同去便是,这些小事以后不必来说。去吧。”那丫鬟应了声,转身离去。
叶随云远远望去,隔得太远瞧不真切,只觉那女子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心下奇怪,自己怎可能认识李林甫女儿的丫环,当真滑稽。耳听李林甫三人说起浩气盟即将入京之事,心想事不关己,忍不住悄悄起身,跟在那丫环的身后。
穿过几处院落,来到一间庭院。当中一年轻女子,正手捧一卷诗集轻读。丫鬟径直走入,对女子道:“小姐,成了。你这招真灵。”叶随云不敢进入,定在门外,不知她说何意。那小姐喜道:“若是直接询问出府,父亲未必便会答允。但若是请他陪我同去,他一定不肯,却可退而求次,允许咱们自己出门。”
叶随云心里和丫环口中同时道:“小姐你真聪明。”叶随云忍不住朝里望去,看清了那李家小姐的容貌,大为惊讶,不自觉的咦了一声。
主仆二人听见动静,发觉门外竟站着一个蒙脸的陌生人,不由惊慌起来。那丫环拦在小姐身前,惶急道:“你是谁,怎敢闯进来,快来人。。。。”后话没喊出,已被叶随云纵身一把将嘴捂住。
叶随云掀开面罩,道:“别喊,别喊,兰香,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叶随云。”那主仆二人闻言果然安静下来,呆呆望着他。叶随云将手松了开,原来这小姐竟然是多年前,与自己在听泉私塾相识的李小姐,那丫环正是她的贴身婢女兰香。当日自己路见不平为一卖酒女张琳心出头,却惨被以王鼎一为首的神策兵殴打,幸得李小姐相助才脱困。
兰香回过神,道:“我记得你,你就是六年前在洛阳小镇和人家打架的那个姓叶的小子,哈哈,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姐,你还记他吗?”李小姐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日叶公子小小年纪,却敢行侠仗义,我怎会不记得。”叶随云心想这话有意思,你那时不也是小小年纪。
兰香笑道:“只可惜功夫不行,被打趴在地,幸好还是本姑娘救了他呢。嘻嘻。”
叶随云做个鬼脸道:“你这脾气怎么一点儿都没变。还是爱挖苦人。我告诉你,今天我可不同往日,练了一身的功夫,你再说,瞧我不教训你一顿。”他乍见故人,心中欢悦,开起了玩笑。
兰香一撇嘴,道:“你那点能耐本姑娘早就领教了,就算今日长高了些,也不过多几斤力气,我才不怕。”说着双手叉腰。李小姐见状掩嘴而笑。
兰香接着道:“你这人好没良心,当日怎的不告而别。小姐好歹帮了你,你就算走也该打个招呼吧。害的我家小姐好几日不高兴。”
李小姐喝道:“兰香,休得胡言,我哪有不高兴了。”说着脸上一红。
兰香却奇道:“还说没有,小姐你那时不是说过,像他这般不畏强暴,有正义感的男孩,是很少的吗?怎的今天又来否认,这般奇怪。”
李小姐大为窘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兰香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对自己实在不怎么惧怕,这才敢口没遮拦的一通说。
好在叶随云似乎也没觉得怎样,只是他听说二人怪自己突然失踪,不免有些无奈。自己哪里是不告而别,但当日他被抓捕入牢的种种情由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沉默片刻,叶随云道:“原来你是李林甫的女儿。”李小姐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忐忑稍缓,道:“嗯,我叫沐晨。”
兰香急道:“小姐,你怎能随便将名字告诉外人。”李沐晨笑了笑,道:“叶公子是朋友,无妨的。”兰香无奈一跺脚。
叶随云道:“难怪当日你们去到听泉私塾时,那般大阵仗。你父亲是当今相国,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沐晨问道:“六年前你忽然离开,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叶随云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日后若有机会,再容我慢慢说吧。我要走了,你。。。。没什么。保重。”他想到李林甫暗中对各江湖门派所施种种手段实非好人,而自己遭受的种种苦难,也和她爹爹脱不了干系,可这些和李沐晨说有什么用呢?事情发展下去,日后只怕免不了和李林甫对抗,可现如今突然发觉李沐晨夹在这其中,不由心绪复杂起来。叶随云不愿再耽搁,转身出门,一闪没了影。
兰香叫道:“哎。哎。。这人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走就走,不懂一点礼数。哎呦,小姐,最重要的事情竟忘了问他。”
“什么事?”李沐晨问。
兰香道:“问他怎么进到府里的呀?还有来做什么?”李沐晨也一呆。
忽见兰香神情一变说道:“难不成。。。。”
“什么?”
“难不成他是个小贼,潜入府中来偷东西的?”
“又在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