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舞女扭动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步一步走近主桌,姜裕成端坐着,目光一直跟着她。只见她慢慢拿起酒壶,俯身替姜裕成斟酒,然后又捧着酒杯朝他靠近。
舞女红唇轻启道:“姜大人自从来了竭绥,一心为竭绥百姓谋福祉,实在是我竭绥百姓之福。奴虽在闺中,却早已耳闻姜大人爱民如子的贤名,今向大人奉上这杯酒,以表奴对大人的敬佩之情。”
说话间酒杯已经挨近姜裕成的嘴唇,这时,舞女忽然趔趄了一下,身子软软的朝着他的怀里倒去。
“啊…呀…”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姜裕成飞快地往旁边一躲,舞女连人带酒杯摔在了桌案旁,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这一幕发生的十分突然,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视线齐齐的朝着摔倒在地的舞女看去,只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先前拿在手上的酒杯滚了半米远。
姜裕成冷笑着唤来长随,道:“止规,你将这舞女送到夫人那边,交给主簿太太处理,就说吴主簿观歌舞时看上了她,要将她纳进自家后院。”
止规连忙领命,扛起那摔晕了的舞女直奔后院而去。
吴主簿这下是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跺了跺脚,从席间下来,“大人,万万不可啊。那舞女是靳于宏的嫡女靳于青青,这事全都是靳于家搞得鬼,真的与我无关啊。”
姜裕成冷眼看着他,并不接话,一旁的邓县丞道:“老吴啊老吴,你真是昏了头,大人一早就拒绝了唤舞女来助兴,你怎么就不听呢?”邓县丞决口不提那舞女的身份,只责怪吴主簿不听劝。
吴主簿摇头辩解:“大人,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啊,都是靳于氏,她一直想将女儿送与大人做妾。上次被夫人拒绝后,就找到了我那婆娘颂氏处,瞒着我许了她一些好处,这才让她带着混进了县衙。”
不管吴主簿怎么解释,姜裕成都置之不理,好好的一个接风宴被折腾成了这般模样,众人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了。
男客这边散了席,女眷那边才正热闹着。
止规将靳于青青扛到了后院,正说笑的女眷们都被吓了一跳。姜母好奇的看向止规,问道:“止规,你不在前院伺候你们大人,怎么扛了一个女人过来。”
止规对姜母和颜娘朗声道:“老夫人,夫人,吴主簿观歌舞时看上了此女,说是要纳进后院做二房太太,大人命我将她送过来交予主簿太太。”
颂氏闻言后,腾地起身尖声反驳:“你胡说,我家老爷怎么会看上一个舞女。”
止规摊了摊手,“主簿太太要是不信,大可去前面问问吴主簿。”
“你…”饶是平日里颂氏再牙尖嘴利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去前院找吴主簿对质。
“哎哟…”
这时,趴在地上的舞女动了动身子,悠悠的醒了过来。她揉着头,挣扎着坐了起来。颂氏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哼,我还真当是我家老爷看上了一个舞女呢,原来是姜大人自个看上了,不敢跟夫人明说。”
她当然知道靳于青青为何要来这里,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颜娘。
颜娘脸色变得铁青,问止规:“你家大人到底怎么说的?”
止规又大声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着重在吴主簿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颜娘脸色缓和了下来,看着颂氏道:“主簿太太这一次想必是听清了吧,若是不清楚,在场的太太们可以为她复述一遍。”
邓县丞太太立即附和道:“是是是,我们都听清了,这舞女是吴主簿看上的,要带回家里做二房的。”
颂氏指着她大怒道:“蒋氏,你别胡说八道。”
邓县丞太太扑哧笑了,甩了甩帕子问典史太太:“兰芝,你来说说看,刚刚止规小兄弟是不是说过,吴主簿想要纳此女为二房?”
典史太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颂氏被她们两人气得差点吐血,她看了一眼还木楞楞的靳于青青,猛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不要脸的贱货,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娘身上。”
靳于青青被打懵了,“吴太太,你…”
“你什么你,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会什么狐媚功夫,勾的男人魂都没有了。”一边骂着,一边去扯靳于青青的衣裳。
靳于青青奋力反抗,大力之下将颂氏推到在地,颂氏作势又要去打她。颜娘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大声呵斥道:“够了,这里是知县府后院,不是吴家,颂氏,你要整治妾室,烦请带回家去整治。”
颂氏一听不干了,嚷嚷道:“夫人,这靳于青青可是冲着大人来的,怎么能让我把她带回去呢?”
颜娘正要开口,就听姜母道:“明明是你男人要纳妾,你反倒往我儿子身上推,老婆子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说完又对止规道:“快去将吴主簿请来,把这两个女人都带走,老婆子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止规大声答了一声是,然后一溜烟跑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姜裕成和吴主簿来了后院。一看到儿子,姜母对他指着吴主簿道:“儿呐,你快让他把他家的妻妾带回去,在我们家又哭又闹的像个什么样。”
姜裕成笑了笑,“娘,你放心吧,吴主簿马上就带她们走。”
说完看向脸色惨白的吴主簿,“吴主簿,是不是?”
吴主簿连连点头,“是是是。”
颂氏还想大闹,在看到吴主簿刀子一般凌厉的眼神后,顿时不敢再言。靳于青青不肯走,她一改先前软绵绵的样子,飞快的冲到姜裕成面前跪下,“大人,求您留下我吧,不管是为奴还是为婢我都愿意,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就好。”
姜裕成往旁边挪了两步,仿佛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脏得不得了的东西。颜娘气不打一处来,靳于青青这人年纪不大脸皮却不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荐枕席,真是没教养的东西。
“靳于小姐,我不管你今天穿成这样混进县衙有何目的,但吴主簿已经承认纳你为妾,还请你给靳于老爷和吴主簿留点脸面,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如果靳于青青聪明的话,她就会顺着杆子爬下去。可靳于青青不是个聪明的人,她不但不聪明还喜欢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颜娘那张盛气凌人的漂亮脸蛋,心里的仇视与嫉妒在这一刻生根发芽,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聂氏,你这个不要脸的妒妇,你就是嫉妒我年轻貌美,怕我进了府姜大人迷恋我,所以才想方设法将我赶到吴主簿府上去。”她恨恨地指着颜娘骂道:“妒妇,你不得好…”
“啪。”
戚氏绷着脸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最后那一个还未说出口的“死”字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姜裕成怒不可遏的看向吴主簿,“怎么,还要等着本官亲自将人送到你府上去?”
吴主簿冷汗连连的摇头,“大人息怒,我这就带她们走,这就带她们走。”
吴主簿带着颂氏和靳于青青走了,其余的人也趁机散了去。等后院只剩下姜家人时,颜娘瞪了丈夫一眼,怒气冲冲回房了。
姜裕成有些无奈,自始至终他都没让那靳于青青碰触过自己啊。姜母叹了口气,“成儿,咱们这个家好不容易才旺了起来,你可别学其他当官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去招惹。”
姜裕成更无奈了,好吧,亲娘发话他只有听着。
姜母又催他去看颜娘,说些好话哄哄她,不要为了外人闹得家里和睦。不用她提醒,姜裕成也会去的。
颜娘这会在屋里生闷气,却不是生姜裕成的气。靳于青青那些话实在是让她难受极了,她倒不是担心姜裕成变心,而是觉得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了一些。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钱有权的男人都必须三妻四妾,他们的妻子就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妾室来分自己的男人?
姜裕成进来时,她怏怏不乐的趴在桌子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姜裕成勾了勾唇,没想到一向温柔娴淑的妻子也会使小性子,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了。
姜裕成将接风宴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告知了颜娘,颜娘扭过头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气的是靳于青青不检点,气的是你们男人总是贪心不知足。”
“好了,别气了。”姜裕成从身后轻轻拥住她,柔声道:“别的男人怎样你不用管,你只要管好我就可以了。”
颜娘转身回拥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叹气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的?”
“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惧内。”颜娘有些不满道:“还说我是母老虎,管着你不让你纳妾,连家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挑丑了买。”
颜娘道:“今天请了那些属官太太们来,我把桃枝和青杨交特地叫出来伺候,就是为了让她们看看,我们家的丫鬟到底丑不丑。”
听到这里,姜裕成不由得哑然失笑。刚刚还在意外她使小性子,这会又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姜裕成觉得这样的她比平日里鲜活了许多。
他喜欢这样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