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凌绩鸣下值后正准备回家,勇毅侯派人叫他去侯府一趟,他让长随回凌家知会范瑾一声,然后上了勇毅侯府的马车。
到了勇毅侯府,他被领到了勇毅侯的书房,上一次他在此被勇毅侯骂得狗血淋头,这一次踏足让他不禁回想,自己近段时间有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勇毅侯开口道:“听说你娶瑾儿之前成过亲?”
不知勇毅侯此言何意,凌绩鸣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勇毅侯又道:“你与前妻聂氏育有一女,她同你和离后又嫁给了你的同窗姜裕成是不是?”
凌绩鸣再次点了点头。
他鼓起勇气问勇毅侯,“不知道外祖父为何提起聂氏?”
勇毅侯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宫里传来消息,祥嫔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凌绩鸣诧异的抬起头,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勇毅侯道:“恭喜外祖父,祥嫔娘娘这一胎定会得偿所愿。”
勇毅侯很满意凌绩鸣的态度,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的笑了。凌绩鸣顿时受宠若惊,但他心里还有疑惑,想知道勇毅侯为何要提起聂氏和姜裕成。
勇毅侯很快解了他的疑惑,“祥嫔娘娘这一胎怀得辛苦,再无力分心照顾二皇子,便想着从娘家选一个四至五岁的女童进宫陪伴二皇子,如果我没记错,你与聂氏生的长女如今正好五岁吧。”
听了这话,凌绩鸣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勇毅侯的意思。陪伴二皇子是假,借着陪伴二皇子之名将张元清拉到他们阵营来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毕竟张元清是姜裕成的老师,满满又被聂氏带到了姜家。
他心里变得五味杂陈,原来自己在勇毅侯这里只能算起到一个在中间传话的作用。
“外祖父,实不相瞒,当初我与聂氏和离时,允许她带着女儿离开,如今女儿已经改姓姜了。”
勇毅侯冷哼一声,“子随父姓天经地义,你的女儿怎么能冠上别家的姓氏。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要见到你的长女。”
凌绩鸣垂头丧气离开勇毅侯府,回到家里后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范瑾觉得丈夫去了勇毅侯府一趟变得不对劲,以为是外祖父勇毅侯斥责了他。
她端着鸡汤去了书房,凌绩鸣正提着笔发呆,面前的纸张被墨汁染黑了一大片。
“夫君,如果外祖父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放下托盘,轻声道:“外祖父是武将,说话直白了些,但总归是为了你好。”
凌绩鸣闻言看向她,神色淡淡道:“你知道他今天把我叫到侯府说了什么吗?”
范瑾当然不知。
凌绩鸣自嘲的笑了笑,疯狂的将面前的纸张揉成团,气愤道:“他一直都瞧不起我,一个正八品的小官当做对我的施舍,现在还把我当成一个传话筒,我就真的那么不堪?”不堪两个字是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
范瑾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祖父…他要给谁传话?”
凌绩鸣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在大宴朝的官场,我还能认识谁?”
“张元清?”范瑾试探的问道。
凌绩鸣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范瑾更糊涂了。
凌绩鸣道:“外祖父要我将聂氏的女儿接回来。”
这句话如同惊天响雷般炸在范瑾耳边,她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几步,“你…你说什么?”
凌绩鸣将勇毅侯的意思复述了一遍,范瑾不相信的摇头,“不会的,外祖父不会这么做的。”
凌绩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你不信,可以亲口问他。”
范瑾失魂落魄的走出书房,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勇毅侯府,勇毅侯的意思跟凌绩鸣说的相差无几,她不能接受,回去后就病了。
凌绩鸣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有些于心不忍,“瑾儿,外祖父发了话,咱们只能听从。你别多想,早点养好身子才是。”
范瑾木然的盯着床头,低声问:“必须接回来吗?”
凌绩鸣没回答,但沉默代表了肯定。
范瑾捂着脸哭了起来,“聂氏的女儿回来,我算什么,琬琬和珺珺又算什么?”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来,凄切道:“外祖父为何非要这样做,让勇毅侯府的姑娘去宫里陪伴二皇子不行吗?”
当然不行,凌绩鸣在心里回答道。勇毅侯的目的是拉拢张元清,而不是心疼那个出生便有腿疾的曾外孙。
大哭一场后,范瑾将心中的委屈发泄了一通,加上丈夫凌绩鸣的安抚,她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她对凌绩鸣道:“聂氏那女儿回来后,只能作为庶女写入族谱,不管怎样,我的琬琬才是凌家的嫡长女。”
凌绩鸣点头应允。
他写了一封信,让凌三娘夫妻借着探亲的名义带去竭绥给姜裕成。
另一边,远在竭绥的颜娘还不知道勇毅侯打起了满满的主意。姜裕成正跟她商量,准备亲自给满满开蒙。
有两榜进士出身的姜大人亲自为女儿开蒙,颜娘只觉得大材小用。姜裕成第一次反驳了她。说再锋利的刀也需要有用武之地才算利器,他这满腹的学识,来到竭绥后已经沉积许久,若是再不拿出来用用,怕是要退步了。
颜娘当然不信,那个每晚睡前都还要温书的人是谁?姜裕成的对满满的心思还是让她很感动,恐怕亲生的也就如此了。
满满很喜欢描红,小丫头是个跳脱的性子,颜娘以为她会坐不住,谁知姜裕成布置的作业,她每日都用心完成了。
颜娘见状,本打算让她连女红也一起学了,但满满似乎没有刺绣的天分,颜娘便只教她一些基础的东西。
几天过去,姜裕成的开蒙初见成效,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弟弟们的小名,爹娘、祖母几个字会写也会认,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也算是很好的了。
颜娘跟姜裕成感叹,“幸好有你在,不然她就被耽搁了。”
姜裕成笑着道:“不会的,日月光辉永远不会被萤火之光取代。”说着说着又道:“满满做事有股子坚韧劲儿,这倒跟他的生父有些相似。”
提到凌绩鸣,颜娘心里有些复杂,埋怨道:“你提他干什么,他哪里能做满满的父亲。”
姜裕成拍了拍她的手,“别生气,我不提他就是。”
颜娘小声嘀咕,“你这人也真是的,干嘛提起他呀,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别扭什么?”姜裕成有些不明白。
颜娘瞪了他两眼,他想了想忽然懂了,拉着妻子的手笑着道:“别扭是没有,但嫉妒和吃味还是有的。”
他笑容淡了下来,“都是造化弄人,若当初与你自小定亲的人是我,我们也不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颜娘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好奇道:“照你这样说,如果我们定亲了,冷姐姐怎么办?”
姜裕成道:“幼时娇娇体弱,算命的说她须得找一个虎年腊月生人定亲,不然会夭折。我爹心疼她,便让我跟她定了亲。我与娇娇虽为夫妻,实则为兄妹。她一直觉得是她拖累了我,本不愿与我成亲,是表姐哭着逼她,她才同意了。婚后她就开始托人打听合适的姑娘,都被我拒绝了,因为那时我不愿随意找个人将就。”
颜娘惊讶的看着他,姜裕成继续道:“我们成亲那晚,我梦到了娇娇。她在梦里跟我说,看到我成亲她很开心,还要我好好待你。”
“这是真的吗?”颜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真的梦到她了?”
“是真的,我醒了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姜裕成点了点头,认真道:“娘子,以后你跟着我叫娇娇表妹吧,我相信她更喜欢这个称呼。”
颜娘愣住了,“夫君,这不合规矩。”
姜裕成知道她在顾及母亲与表姐的感受,随即提议道:“这样吧,在我面前你可以称呼她为表妹,当着娘和表姐的面你照常即可。”
颜娘点了点头,轻轻搂住他的腰呢喃:“夫君,你真好。”
你从不吝啬给予我脉脉温情,你从不无故对我冷眼以待,你从不嫌弃我是二嫁之人。若不是你,我体会不到为人妻的美好,若不是你,我还在伤痛的深渊里难以走出。
姜裕成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头在她眉间印上亲吻,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拥在一起,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
从云泽国远道而来的金薯长势喜人,从短短的嫩芽长到郁郁葱葱的藤蔓,约莫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宋休用笔将其生长情况记录下来,从播种、发芽到成株都记录的一清二楚,后面画了相应的植株形态。
姜裕成冲他拱手道:“依照宋兄这架势,我大宴迟早要出一位农事大专家。”
宋休坦然的受了他的礼,“承蒙夸赞。”他眺望着远处的农田,朗声道:“我宋休最大的愿望是,普天之下,百姓人人能饱腹,官仓粒粒皆良种。”
听着他的豪言壮志,姜裕成也生出了一股自豪之感,他在心里道:若为官者皆能为民着想,有生之年,说不定我能目睹这一切。
两人视线相交,均是一笑。
这时止规来报:“大人,家中有客来访,夫人请您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