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尼尼斯在祈祷神明的拯救。

    只是，这个灰先知却不知道，他的那位神祇现在也自顾不暇，正陷入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潟湖区，净水工厂。

    这座占地接近百亩的先进工厂，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座死气森森的鬼域。只有一个绿得发亮的莱兹爱渥神罚化身尽力散发出有限的光亮，企图照耀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至于说, 那个之前和他酣战不休的食人魔半神，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迷锁！”

    虽然莱兹爱渥并不特别擅长魔法之道，但是作为一个神明，祂依旧可以通过付出极为宝贵的、近乎于万能的神力，来感知并获悉周围的环境。

    祂感受到了死亡与黯蚀的力量，感受到了钢铁的冰冷, 感受到了那明显到极致的阴谋。

    请君入窝。

    很明显, 祂中了某些人的诡计，当其将几乎拥有自己一大半神力的神罚化身投入到物质位面。

    那个该死的迷锁就开始自动运转：之前死在这里的鼠人和人类, 就好像是某种仪式祭品，有效地加速了迷锁的成型过程。不仅如此，他们散发出来的死气，还为迷锁提供了掩护。

    以至于，当迷锁最终成型的那一刻，莱兹爱渥才堪堪感觉到这里出现了问题。

    风吹过折断的树枝、倒塌后仍旧支棱着的房梁，发出“吱吱呀呀”的诡异响声；在风中，若有若无地，还有一种“咿咿呀呀”的吟唱声，这声音令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感到难受。

    就连神祇的神罚化身亦不可幸免。

    莱兹爱渥觉得，自己这具由次元石凝聚成的、本不应该有任何不适感出现的躯体，似乎正在遭受亿万虫豸的啮咬。祂觉得，每一秒钟，自己的身躯都处在一种微不可查的崩解状态之中。

    “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够腐蚀次元石凝聚成的身躯？”祂心里的凝重感又沉重了几分。

    事实上，也不怪祂又这样的惊惧。毕竟，在神明的认知之中，除了神力之外, 整个多元宇宙也就只有几种力量可以对神明本身造成威胁。凡物和神明，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两个不同维度。

    像传奇半巫妖斯内德这样，利用埃赛勒姆阴影山数十年残魂碎片施展法术，最终构建出有如此惊人黯蚀效果的迷锁，祂之前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可斯内德就是做到了。

    通过数十年如一日地研究灰烬世界的本质，半巫妖将所谓“诸神厌弃”的作用机制研究了个通透：他弄清楚了如何摆弄这种机制，并且将其用适当的魔法重新呈现出来。

    而这个迷锁就是斯内德的研究成果。

    半巫妖用缚魂法师的办法，利用阴影山相对充沛的灵魂碎片库存，建立起了一座临时的缚魂之塔。只要还有游魂可以引导，那么它就能不断为一种独特的不死生物提供存在所必须的能量。

    这种不死生物名为熄灵。

    在迷锁的边界处，数百个裸露着胶质状的、松散而平滑肌肉的熄灵手拉手站成一圈，莹绿色的灼热目光从其被裹尸布包裹的头颅中透射而出，照亮了那张类似人形却介于真实与虚妄之间的脸孔。

    大量黯色的徽记——由不死者才能理解的符文——飘浮在它们的身体周围。这些不需要支撑就能悬空的字符，恰如其分地展示了它们那种发自内心的对于一切活物与神圣的诅咒。

    熄灵是一种代表恶毒与虚妄的无形之物，它们藐视一切生者、活物，甚至哺育它们的光芒。但是在其所罗列的仇恨列表上面，高居榜首的仍旧是多元宇宙之中的各位神明。

    如果有可能的话，熄灵非常想要杀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那会让其感受到无上的光荣。

    只是，显而易见，这种行动不是它们能做到的。然而，即使不能直接影响神祗，但是它们的确拥有打破神祗及其追随者之间的联系的能力。根据烛堡图书馆的密藏记录，多元宇宙之中高阶牧师乃至选民的陨落事件，背后很多时候都与熄灵的出现有关。

    而借助缚魂之塔的能量增幅，再加上斯内德为其植入的一种虚假技艺，这些熄灵此时竟然有了解除神灵化身的大能。它们令自己那名为“代赎”的超自然能力持续开启，对被困在迷锁里面的莱兹爱渥进行着持续的伤害——哪怕那位老鼠之王也属于邪恶阵营，可熄灵们却并不在意。

    能够伤害到一位神明的化身，对于那些熄灵来说，简直就已经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它们怎能不为之鼓舞，为之雀跃，为之心甘情愿地受到斯内德驱策？！

    与之相对的，则是莱兹爱渥那越来越烦躁的心情，老鼠之王的神罚化身开始躁动、开始疯狂地攻击着其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虽然我不会破解迷锁，但是我只要将其打破不就行了？”莱兹爱渥的神罚化身内心暗道。

    可是，既然被算计者都能够想到的事情，算计到祂的斯内德又怎会想不到呢？

    祂的利爪在头顶上挥舞着，发出的呼啸声与头顶上食腐鸟的叫声相呼应——它们仿佛有某种直觉，早在第一次流血之前时成群结队地来到了杀戮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灰粉味，就算肮脏的鼠人也不会感到习惯。

    一束绿色的闪电，从莱兹爱渥手爪中飞向天空，就像由多支闪电聚集而成的一个发光球体。闪电球不断攀升，直到它接触到被迷锁模拟出的虚假“云层”，发出钢铁般的碰撞声和一种类似来自云腹深处的隆隆雷声。

    迷锁内，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雨滴降落在净水工厂翻卷的地面上，弹跳着。很快，土地就变成了泥泞的沼泽。

    咕噜噜……

    随着一阵阵气体涌动的异响，一些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界所容忍的死灵生物，从沼泽之中升腾而出。它们甫一出现，就无视神罚化身施展的“呵斥死灵”，毫不畏惧地对着长着宛如老鼠恶魔似的莱兹爱渥发起猛攻。

    “肮脏的东西！”

    神明愤怒了。

    祂用尖利的爪子，砸碎了死者厚重的头盖骨，并在它们伸出爪子前碾碎了死者的手臂。

    祂的怒火宛如实质，从那布满倒刺的长尾尖端冒出；火苗飞向高空，闪着弧线，一些在暴风雨中燃烧殆尽，另一些则落在不死生物身上，点燃了它们身上那并不干燥的皮肤。

    有些佝偻着身形的食尸鬼，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扑向了被神明杀死的同侪，已经饱餐了一顿尸体大餐。那些作为其食物的尸体就躺在凝结的血泊中。其中，有些尸体失去了胳膊，腿被压碎，头颅也已消失。可食尸鬼对待它们却都一视同仁——就像对待肉一样。

    莱兹爱渥轻而易举地就能屠戮那些死灵。

    战斗，本就神罚化身该做的事情，也是其仅仅能做好的事情。祂是战场上身先士卒的士兵，而不是运筹帷幄的统帅。热血沸腾在祂的血管中。祂发出一声可怕的呐喊，投入到战斗中。

    祂用脚踢在一个僵尸的脸上，用力过猛，以至于它的脑袋飞出去的同时下颚也镶进了脑壳；祂用爪子把一个食尸鬼死死按在泥泞的地面上，次元石的力量转化为热量，将其烧灼成一片焦炭。

    很快，莱兹爱渥周围的空气中充满着血腥味。祂品味着它，它引导着祂，感觉它在祂的血管中流淌着，并把它变成他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祂的魔力。

    身为神罚化身，祂是个真正的战士。

    终于，借助毫无保留的表现，莱兹爱渥为自己迎来了一个真正对手。那个被传奇半巫妖斯内德新收服的吸血鬼医生蒙提斯，以嗜血狼蝠的姿态进入了迷锁，从泥沼之中“破茧而出”。

    “面对我!”

    神明化身怒吼，向那个明显已经不怎么正常（相对正常吸血鬼来说）吸血鬼发出挑战。祂能够看出来对方已经获得了某种强化：名为“黯蚀”的力量在其身上凝如实质。

    不过，这也正和一个渴望战斗神明化身的心意。祂的嘲弄在战场中蔓延开来，吸血鬼像狼一样的巨大口吻唇也报以冷笑。莱兹爱渥双脚悬空，再次张开双臂，咆哮着发出挑战：

    “面对我！”

    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仿佛有人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第二波出现的不死生物在冲锋的道路上排成了一个弧形，仿佛要裹挟大势以淹没那个神明。而蕴含了第三波不死生物的泥沼，亦还在冒着泡。

    嗜血狼蝠猛地前冲，迎接莱兹爱渥化身的挑战，他的眼睛中露出嗜血的渴望。

    “神明的鲜血——”蒙提斯的舌头伸出了嘴唇，贴着口吻擦了一圈，“——吾还没有品尝过呢！那一定是绝美的血酿！”

    眼看拳拳到肉、招招见血的肉搏就要开始，莱兹爱渥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周围的战斗声也慢了下来——祂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好像陷进了糖蜜之中。

    “我艹！”

    神罚化身只能在内心发出愤怒的咆哮。

    原来，那个藏在背后的施法者还有一招，居然对其施展了“时间暂停”这个阴损法术。

    祂亲眼看见嗜血狼蝠向自己扑来，看见食腐鸟在头顶上贪婪地盘旋着，看见死灵被其身周释放的气焰击倒，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缓慢。祂的心跳在耳边轰鸣；祂的呐喊声，则变成了一声漫长且震耳欲聋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