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天地间一片血红。

    无数流淌着的血液渗入泥土中，让地面变成了又厚又粘的泥浆。阳光透过不自然的云雾，把战场上四散的尸体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这是一片丑恶的土壤；是一块满是死亡与毁灭的地带，一个本不该有着如此这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模样的区域。空气里，到处都是排泄物的臭味与血浆凝结的味道。

    尼尼斯的本阵所在地，曾是商业区一片花繁叶茂的公园，现在却成了一块无数人丧命的湿地。恶魔和鼠人——两种肮脏的生物, 都在这片烂泥塘里为杀戮、为活命而战斗。

    这场仗打了足足有半个沙漏时，而且，还是在双方都还保留对艾拉维拉军团攻势的前提下。

    两者之间冲突的导火索非常奇怪且简单，那就是恶魔想要借道鼠人的军阵，而鼠人不可能放任恶魔过来。信任恶魔，就好比信任鼠人，两种信任都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当屁放。

    为了活命，鼠人的军队在顽强坚守阵地, 英勇地抵抗着混乱邪恶的入侵者们。

    无所畏惧、勇猛果断、不屈不挠——尽管鼠人的士兵们跟以上优点“三不沾”，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们还是尽力地抱团抵抗恶魔，而不是掉头撒丫子就跑。

    那样根本跑不掉！

    类似大号秃鹫的弗洛魔在战场上空盘旋，对着下方的大餐兴奋的尖叫不已。他们从不挑食，无论是恶魔同类还是鼠人的士兵，在他们眼里都是肉，而是肉就能吃——对他们来说，这个战场完全算得上是饕餮盛宴。

    而且，只要他们发现有零星的鼠人逃窜，那么便会一个猛子扎下去，费点力气捕杀掉猎物。然后，他们就会开始一场漫长的进食，吃到撑了都没知觉，还在往肚子里拼命塞肉。

    反正，恶魔不会被撑死。

    当然，因为体型摆在那里，所以虽然弗洛魔进食的机会多, 但真要比起食量他们还是比不过狂战魔之类的“大块头”。

    在无底深渊, 新鲜的凡物血肉是宝贵的资源，往往只有巴洛炎魔之类的顶级魔头才有资格享受。因此，就算是鼠人那散发着恶臭的血肉，恶魔们也觉得格外香甜可口。

    他们一路冲杀，一路吞吃。

    得亏生存在地下帝国的鼠人们多多少少都见过同类相食的场景，对这种压迫力的接受阈值很高。否则，恶魔们仅凭这边吃边打的可怕作风，估计就能让一般的凡物军团精神崩溃。

    只不过即便如此，鼠人们的意志现在也已经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die！die！”

    此时此刻，伟大的灰先知，和其麾下那些鼠人魁首（注释1）们的举动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只能不断地用半诅咒、半胁迫的语气，指挥着周围的白毛或黑毛暴风鼠精锐，拼尽全力去阻挡正在向自己走来的巴洛炎魔。至多，他会用一些次元石魔法，让前者变得狂热且无惧，以抵抗那强大邪魔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的恐惧灵光。

    呲啦……

    一个手持次元闪电发射器的炼金工程术士，对着巴洛炎魔发射了一发次元闪电, 已经陷入疯狂的他, 根本就没有在意塔那厘恶魔对于闪电伤害的免疫特性。

    闪电束劈中了巴洛炎魔，而这个魔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火花和闪电在自己皮肤表面一路游窜，最后蔓延到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战斧上面。

    他挥动了一下斧头。次元闪电在深渊魔法的加持下，裹挟着更多的能量，原路返回。那个鼠人炼金工程术士，连带其背后背负的那台次元闪电发射器，一齐被炸作飞灰。

    “鼠巨魔！让鼠巨魔挡住那个恶魔玩意儿！”

    尼尼斯疯狂叫唤，刚刚那一幕看得他眼皮直跳。现在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就从袋子里面抓出大把次元石粉末，放进嘴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而后用力将这拉嗓子的东西咽进肚子。

    几只被其从驯兽师氏族买过来的鼠巨魔，这时倒是履行了作为保镖的职责，它们撂下灰先知的轿厢就奔向了那个巴洛炎魔。只是这种两层楼高的、在鼠人里可以当作巨人的怪物，在巴洛炎魔那雄壮至极的躯体面前，居然看起来显得有些“瘦小枯干”。

    还没等它们冲到巴洛炎魔身前，这个强大邪魔身边就燃起一圈火环。凡是踏过界限的鼠巨魔，它们身上的皮毛一下子就被点燃，水泡和焦炭状的伤痕瞬间布满了它们躯体表面。

    只是，作为驯兽师氏族最成功的一款生物兵器，鼠巨魔不愧其拳头产品的美名：即便身负重创，它们仍旧继续向巴洛炎魔发起了冲锋，直到被后者用烈焰战斧，一个接一个劈成了两瓣。

    “就是现在！”

    尼尼斯发出了一声尖啸，右爪猛地抠紧法杖，对着巴洛炎魔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挥击。依旧是一发次元闪电，宛如蜿蜒的长蛇般飞向了恶魔。而后者则压根半点都欠奉，直接大喇喇承受这一击。

    “愚蠢的鼠——”

    巴洛炎魔内心暗道。

    不过，这个嘲讽念头还没想完，一种玄之又玄的危机感便涌入其心头。他猛地旋身，用火焰战斧狠狠劈砍向自己身后的空气，然而这一记劈砍却宛如撞上钢铁般，发出“当”的一声清脆炸响。

    原来，灰先知在施展“次元闪电”之余，左手爪子藏在背后迅速结印施展了另外一个恶毒法术。这个法术的名字叫作“莱兹爱渥之啮咬”，其作用原理是由次元石激发出的能量，汇聚成一个无形无状的巨鼠头颅，对敌人进行一次凶狠的啃噬。

    如果巴洛炎魔没有用战斧挡住了这一击，那么他的体魄就算再怎么强壮，最起码也会被这个顶着“莱兹爱渥”名号、通常是被鼠人灰先知用来对付城墙的攻城级法术，撕扯掉半个身子。

    可即便如此，恶魔还是小觑了这个鼠人施法者，两手过后尼尼斯还有第三手。

    “全身软骨术！”

    尼尼斯大吼着，墨绿色的光线突然从其尾巴尖端闪现，倏尔就命中了因为扭身挥斧而背对着自己的巴洛炎魔。这个法术，才是他的真正撒手锏，前两个法术只是对恶魔下的诱饵。

    所谓的“软骨术”，是最古老的鼠人法术之一，鼠人法师可以用其削弱单个目标的骨头。

    对身体不同部位的打击会导致不同的衰弱效果：头部会导致受害者感到恶心和头痛；击中身体会使受害者感到呼吸困难和胸部疼痛；击中手臂会使受害者的手臂关节只要移动就会疼痛；被击中腿部会使受害者行走时会感到腿部疼痛和脊柱刺痛。

    而灰先知尼尼斯通过大量服用次元石粉末，明显地提升了这种法术的效力，使其只要命中对手就能对其全身的骨头造成大面积破坏。

    一瞬间，被法术命中的巴洛炎魔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那强壮的身躯成为了严重的负担：他的双腿“啪嗒”一声跪进泥浆；他的蝙蝠翅膀像是破布似的耷拉着；他的脸庞都发生了扭曲，燃烧着火焰的口水从其嘴角不住地向外流淌……

    “yes！yes！”尼尼斯见状，发出了放肆地大笑，他的计谋得逞了。

    他没有直接杀死一个巴洛炎魔，因为他知道这种魔头在临死前的焚身爆，威力足以抹去鼠人的全部军阵。到那时候，他灰先知尼尼斯的全部努力和财富，说不定就要付诸东流。

    而现在，他则用一种聪明而又高效的办法，俘虏了一只在无底深渊都数得上号（也不知道会被排到几千名开外）的强大恶魔。这件事不仅足以令其荣耀整个鼠人帝国，那只活体的邪魔，还可以作为他的战利品，为其提供大量的财富。

    “派人把那个家伙绑起来！用驯兽师氏族提供的锁链。把他给我送到地下隧道——”

    短暂的激动过后，尼尼斯飞快地向周围的鼠人下达着指令，他必须赶快对这个战利品进行处理。毕竟，现在对于埃赛勒姆的攻打还没有全部完成，他还得指挥鼠人们占领这座城市。

    然而，就在大量鼠巨魔和鼠人堪堪跑到巴洛炎魔瘫倒在地的身体周围时，那只恶魔居然如同梦幻泡影般“啪”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把燃烧着烈焰的战斧和一根布满荆棘的长鞭。

    “——不好！”尼尼斯遽然大惊。

    灰先知猛地将法杖戳向轿厢地板，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动，一个绿色的球形次元石法术护盾就在其身周出现。而接着，他就感受到了法术护盾因为被攻击而传来的震动反冲。

    巴洛炎魔出现在了尼尼斯身旁，他那如同蜥蜴般的尾巴此时正戳在次元石法术护盾表面——灰先知的那个“全身软骨术”强则强矣，可毕竟是以人类和鼠人为对象研发出来的法术，他并没有考虑到恶魔也有尾巴这个问题。巴洛炎魔使用高等传送术瞬移到他身边，上来就用尾巴对其发起了攻击。

    其战斗意志，疯狂至极。

    不仅仅如此，在魔力比拼的过程之中，尼尼斯还发现自己正逐渐处于劣势。

    他的护盾马上就要破了。

    “快，快，快！”尼尼斯扯着脖子大喊大叫，声音流露出万分惊恐，“快来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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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 鼠人魁首：大多由军阀、氏族首领担任，专指在战争期间的鼠人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