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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神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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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女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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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夫将松明插在城隍法相一侧的栏臂上,松明子上的鱼油滋滋燃烧,火光微微摇曳。

    夜夫原本是要把提灯带进庙内的,但梁闻天示意他将灯笼留在马车上。夜夫只得带着三夫人和小少爷、杨小姐走向马车。

    这是提前讲好的剧本。

    甬道上三面都是黑黢黢的,灯笼的光线并不强,但足以看清楚三丈内的一切。

    离庙门五丈远的距离,两具石神兽安卧在大木门外两侧的暗影里,看不出表情。

    红大氅女孩儿站在马车旁,没有随姨母和小表兄上车,女童的目光专注的望着松明子燃烧的地方,目光呆滞。

    梁闻天的背影在灯光下晃动了一下,朝城隍法相一侧的廊道走去。

    女童忽然惊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失真。

    梁家三夫人有些讶异,“明珠,怎么了?快上来吧。”

    女童用手指着大门,说出让妖艳妇人惊出冷汗的话:

    “有个老头,像瓷器街老得走不动的老头余成海,在和姨丈说话……”女童嘴唇哆嗦,两颊涨红。

    瓷器街的余成海,三夫人是知道的,那是一个老光棍,活得足有一百岁了吧,胡子都白完了,自然是干不动什么活计,全凭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接济过活

    。三夫人从那里路过一回,那个巷子倒也干净,并非像巷名一样到处堆放着瓷器,但这里多住着一些家境不大好的贫苦人家。

    梁家世代富贵显赫,是不允许梁家幼苗们去瓷器街玩的,既然自己的外甥女儿小明珠去了,那自己的宝贝儿子梁家威肯定也偷偷跑去过。

    这臭小子,母亲的话他常常顶撞,眼前的这个红大氅小女孩儿的话,却是像听圣旨一般的,少不得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屁股后边跑。

    三夫人神色愠怒的剜儿子一眼,梁家男童对着母亲的眼色,一点也不示弱:

    “就明珠一个人去的,我没跟着去!……那个老头经常哭着喊他娘,娘亲,余成海这老头的娘在哪里?她不要他了吗?”

    三夫人哭笑不得,心说,儿子,就你这种不打自招的品性,以后如何在梁家这个大家族里混?

    梁家威看到,娘亲的眼神忽然温和了,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夜夫,快拉小姐上来!”

    少顷,三夫人朝车门帘外影着细微灯光的甬道说,声音有些颤抖。

    “姨母,真有一个老头,还有一个瘦小鬼……”

    “快别胡说!”捂住女童的嘴,她的心跳得快要出嗓子眼了。

    别吓我好不好,梁家三夫人暗自叫苦,妹妹家的这个闺女真是不省心啊,去年冬天雪地里说看到了鬼,结果在府里病了一个月。请来卢歧川看过,说邪崇入体,需安神去邪,却并未开方。

    这事出在卢歧川身上,是极其不寻常的,被三夫人追问,卢神医才道出原委:

    “杨小姐脉相平稳,只是心机紊乱,但所显症候,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病儿年幼,不能胡乱用药,针炙药石难克功用……”

    最后无奈道:“在下医术平庸,还请夫人原谅小的。”

    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光说道歉话有什么用?难道我这外甥女就真的没救了?若真有个好歹,我如何跟我妹妹交待?

    三夫人转身回到内室,抱持着一个用丝绫包裹着的檀木盒,这些都是三夫人平日里攒下的金银细软,檀木香的锦盒上还留着淡淡的香粉味。

    卢歧川像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手,匆匆施了一礼,像被鬼撵一般一溜碎步往外跑。

    卢神医一口气背着药箱跑出府外,家丁跟他打招呼他都来不及应,狼狈不堪的样子十分滑稽,他一边擦汗一边嘟囔道:“倒血霉了,我卢歧川的一世英明算是砸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神医悲伤的自语,“难道真有我卢歧川治不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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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三夫人把红大氅女童搂在怀里:“明珠别胡说,有大姨和姨丈在,什么也不用怕。你看,还有夜夫呢,他可是封古镇剑道第一高手。”

    夜夫面色冷峻,嘴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

    红大氅女孩儿被捂着嘴,出气有些困难,但她的眼睛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更让她吃惊的一幕:

    “除了走路像蜗牛的神仙,还有……一个瘦成麻杆一样的男孩……”

    但她的嘴被捂着,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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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婴老祖,今天我把家人都带来了,您都看到了,这是我家的两个孩子,虽然女娃不是我亲生的,但也跟亲生的差不多。”

    “我知道老祖收徒苛刻,老祖三百年开山收徒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但现在离您上一次开山收徒,仅差七十又五天。”

    “在下所以专程来求您,除了为了我家三夫人的愿望这点私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封古镇面临的五百年变局。”

    “您知道,如果封古镇难逃此劫,这则阴阳巨变,对中夏帝国的国运有可能产生深远影响,在下德薄言微,本来不方便评论此事,但事关中夏国运和帝国苍生,不得不做此非份之想。”

    灯影下,一个中年男子依几而坐,他说话的语气,看似轻松,实则暗含着一丝压抑。

    老城隍斜背在木榻上,他似乎有所触动,可能太久,没有人用这个名称来称呼他了。

    但对于中年男子的请求,他仿佛没有听到。

    他只是在回想,这个叫梁闻天的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和他说话。

    中年男子似乎觉察到自己如此跟一个远古神祗说话太过随意,甚至有些不够谦恭,便改口道:

    “至于最终定夺,一切全凭老祖主张。”

    被称作元婴老祖的老城隍似乎陷入深思当中,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

    很多时候,他是不愿意用一位神的思想与现世的人进行交流沟通的,但他又不是一个视自己为高高在上的神祗,他只是习惯了平和,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性子的人。

    上万年前,他曾为了修炼天元境,只身将自己置于大漠之中,无食无水,数次晕厥过去,他都没有改变初衷,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不被外界浮世思想干扰,超然物外,无欲无求。

    但神仙的世界并非个个如他这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不比尘世逊色,万千年来,远古神祗个个为心力所伤,不知何时一个一个黯然谢幕,惟有他一个,奇迹般的渡过一次次劫难,竟然活到现在,活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活下去的地步。

    这对中夏帝国的修行者来说,简直是绝妙的讽刺——当你在殚精竭虑,将目标定为修行长生后,元婴老祖却早已活得不耐烦了。

    按照常规,中夏帝国的城隍皆由钦天监朱笔册定,太阴城城隍是个例外。

    太阴城长陵坡既然是阴阳交割的地界,其神祗自然由天庭天帝御定,尘世的钦天司不敢僭越,也是情理中的事。

    甚至在钦天司所掌握的仙册记载中,太阴城隍记载也语焉不详。

    由前朝沿用下来的仙册典藏,在太阴城隍这一栏的附注中,只留下了“古真神,守太阴城,十朝相沿”等寥寥数语。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洞悉太阴城隍身份天机的人。

    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并非是好事。

    可封古镇五百年前被封印在一个无形的大阵之中,此中的凡人,皆是当初中夏神州各路顶级方士道修,由前朝钦天监授命镇守长陵坡。

    如今此地的后人,虽然看似与一般的俗世小镇无异,但谁知道每个家庭里,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代代相传,只是秘而不宣?

    梁家也不例外。

    这就是梁闻天的底气。

    但即使如此,梁闻天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梁闻天的祖辈是中夏帝国有名的天师,梁天师当时的修行已达近清境,原本可以一路修至上清境,但朝廷一纸勅书将他派往长陵坡,就此落籍于此,后代嫡长子承袭此籍,代代相因。

    幸而梁闻天是庶出,得以出仕为官,但现在,他还是回来了。

    叶落归根,并非是他的心意。

    中夏朝吟风弄月之风甚盛,不少翰墨名流,隐居龙门,修建别院,闲时垂钓伊洛,坐看云起霞落,神京有风吹草动,皆了然于胸。

    哪像这阴阳交会之地,偏居南隅,所谓关山阻道,江河路远,就是他当下的心境。

    老城隍对眼前这个男人称呼他一声“元婴老祖”不置可否。

    即便翻查卷帙浩繁的道典,元婴老祖的名讳也隐在不显眼处。更何况他现在的名号是太阴城隍,那些主宰三界众生的宏大抱负,救济苍生的崇高理想,他已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老了就是老了,神也会老,也需要打盹睡觉犯困,无始无终的世界,由你们去折腾吧。

    可这个梁闻天,他竟然知道自己三百年开山收一次徒?而且还知道他每次收徒仅收一对童男童女?老子如此低调的行为此人竟然如此洞悉,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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