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这场家宴压根与她无关,谁会关心她是否吃好,一旁又有个碍眼的娄嫣对她男人大献殷勤,宁浩他们仿佛都持着漠视的态度,不知什么个心思,竟无人劝阻。
“慢慢吃,别弄得好像在府受人欺负,平添让岳父大人看了心疼,以为是我刻薄了你。”身旁一只遒劲的大手将自己碟堆山的食物推到她面前,与之换了一碟。
朝夕看着那油光满面的肉菜、鱼虾,再看看他面前自己那几乎空着的碟子,顿时泪崩。他大爷的,说得好像对她真那么宠爱,真那么一回事,是他自己不想吃找了个借口给她吧!她原也吃了个七八分饱,方想开口推拒,却是在看他宠溺的目光偃息旗鼓,沉溺在这假象甘之如饴。
宁浩眸色沉黯,看着这个没骨气的女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娄嫣委屈的仇视着朝夕,她不过是个无才无德的丑女,凭什么她那么好运能嫁给这么个仙姿生骨的男人,她娄嫣自幼饱读诗书,诗词歌赋自是不在话下,虽不天下名动的四女子,却也要有貌有貌,要才有才。她一个丑女,从出生起高她一等,长大又能嫁这人翘楚,论的不过是家世,她自己又有什么,若非自小被保护的很好,她铁定欺负死她。宁朝夕生性怯弱,活该是个受欺负的主,她不欺辱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在朝夕以为自己快被撑死时,身侧的人忽然倒向她,他毫无预警的举动吓得她一跳,赶忙扶住他借着酒劲不支倒地的身体,酒香伴随着清淡的白檀香,扰得她心神一漾。
“看来贤婿是不胜酒力,也罢,夕儿你陪着去歇息吧,你们路也辛苦了。”
拜辞了众人,在芷澜的搀扶下一路行至朝夕在宁府的闺阁。琅琊雕琢,亭台水榭,素面的绸缎精致而简单的装饰着,园盛有一簇簇新开的水荷,亭栏摆放着古木瑶琴,而主楼又是另一番风景。临窗而开的房设有美人榻、小轩桌、棋案等,墙挂着几幅浩瀚的风景图,有孤烟黄沙漠漠,也有月牙泉水清泠,斗大的明月悬挂枝头,半空缀着一幢古色古香的楼宇,檐角勾勒的雕琢坐着个吹笛女子,风起云澜,斑驳光影下只依稀寥寥镌拓出女子墨色垂顺的云发,及那随风轻扬的面纱,身一袭白底薄纱,姿态慵懒。笛尾一弯绯色流苏,恍如那笛音正随着吹奏而款款自幕际传来,如真似幻。
那人心猛地一惊,似炸开的烟弹,再看清楚,画底并未有任何落款,也未隽有诗词。这些画太过明显,是以他产生错觉,以是望江楼的望月所作,但望月公子才情横溢,在作画方面也是造诣高深,他的画流传出世已久,宁朝夕有此也无甚稀。只后来望月被诛杀,他的画作渐渐成了世人避忌之物,怕牵连到自己。若是作为天下女子梦的"qing ren",望月当之无愧,宁朝夕对他有爱慕之情故而临摹他的画无可厚非,只是画之人若是望月,不该是个男子吗,为何却是女子?况且他当日亲自检验过那人的真身,除了脸早已被乱剑毁容,确是证明了天下人所测,如假包换的男子。
他心烦躁,推开了搀扶自己的女子,冷淡道:“我在这里休息。”他所指的是屋的美人榻,正好供一人所用。
朝夕望了眼仅一帘之隔的卧房,她也正愁没地方安置他。两人既是夫妻,便是众人都知他们在做戏,做戏要有做戏的样子,他们宿在一屋最是正常不过,没理由再安排一间,那不是给了宁浩诸伐他的理由,司夜离何等聪慧,即是再讨厌朝夕,也不会给宁浩找到借口。
再看司夜离自行关房门,安然侧卧的身姿,动作行云流水,哪里还有半点酒醉的模样,这人分明清醒的很,却是骗过了所有人。
朝夕怒从胆边生,方要过去将其踹翻在地,凝视着那人沉睡的侧颜,绵密的睫毛如羽扇般覆盖住眼睑,同时也将他的冰冷盖住,这时的他沉静的好像那水榭的墨莲,只余下那清浅寡淡唇瓣略弯的弧度,似笑非笑。他说,会对她珍而爱之。她不信,却也是怎么都无法再下手。也罢,那是一味毒药,只要他对她稍微展颜露色,她能无条件的妥协。
珠帘晃动,她无声叹息,自己是犯贱。取了柜的毛毯替他盖,不知是真睡的沉,还是不愿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屋气氛闷得窒息,她在内室辗转难眠,只要一想到有个人睡在外室,心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
这么煎熬着,竟是当真无人来打扰,连院都是了无声息,害她期盼了半天,也好给自己寻个借口出去。
时光在静谧流淌,而她熬了一会终于熬不下去,这里既是自己的闺房,她干嘛还要弄得跟个做贼似的。他们接下来几天都要这么相处,她总要习惯。合房门,望着湛蓝的天幕,漫无目的的走着,许是吃了太多,心里怎么堵得那么厉害。想起那人替她布菜的情景,他们从未在一起吃过饭,她不曾得知他在府是否也吃的这般少,但他先前在饭桌确然鲜少动箸子,那几口尝过的菜也不过是清淡的小菜,如豆腐羹、焯水竹笋之类,油腥几乎没碰过,莫怪娄嫣给他夹的鱼肉烧虾他会那么嫌弃的都赐给了她,也是碍于修养不好拒绝吧。这么想来,他几乎是在空腹喝酒,他确定那样不会伤胃吗?
闺房,淡然的飘散着女子惯用的脂粉香味,是那种匀调过的冷香,若有似无,粗心的人几乎闻不出来。他素来不爱女子身的脂粉味,府几位侍妾都惯用些浓烈的,多了反而呛人心脾。其实天下女子都爱这些,胭脂铺生意方才络绎不绝。偏偏这人所用之物是他从未闻过的,他不爱在女子屋多待也是为他们屋所用熏香,所以他甚少去如夫人处,他会在读书时燃些白檀香,那些檀香味淡,几不可闻。未曾想他也会有不反感的时候,且是在个厌恶的人房。
一瞬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眉宇间略略皱起,腹部绞痛的厉害,全然没有了面对朝夕时的淡定从容。虽早有准备此地不府照顾妥帖,他也非是个挑剔的主,但在吃食怎么都适应不了。若说此前为了应酬不得已饮酒,不是没尝过胃痛的滋味,这胃病也是这么来的。是以他都是默默忍着,痛过一阵会好,这些脆弱是绝不会让伯恒他们看到的。
不知觉间走到了后院灶房,这个时间点厨娘们多是在休息,偌大的灶房空无一人。朝夕停下脚步,自己怎么来了此处?莫非是心底还想着要给那人弄些吃食垫垫胃?芷澜也不知跑哪去了,自从回了府,她像是鱼回到了水,畅快的不像话,这会怕是找几个好姐妹聊天去了,哪有时间再来追着她这个小姐。也好,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不要被这个丫头知道的好,否则指不定又要怂恿她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芷澜这么热情真的好么,他们之间从不在一条平行线,算偶尔的交集,总归要回到自己的起点,这样的他们谈感情太过轻浅,谈未来太过渺茫。既然明知不能,何必徒惹悲伤呢!
她嘲弄的看着自己手的米粒,相识一场,无论他对她如何不好,如何不喜,她不过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尽量对身边的人好,不求记住,只求心安。
她这人附庸风雅的还行,这煮饭烧菜操持家务的还真不行,也莫怪她在相府躲懒不肯接受玉雪的职务。看了眼掌心红肿的血泡,她这是丧心病狂吗,没事非要nuè dài自己,那人也未必会领情啊。再看了看烟雾缭绕,几乎没被她烧掉的灶房,一地的狼藉,满室的焦黑。她抚额端起托盘快步离开,再晚怕是要被厨娘发现。走了一段,果然听到隐隐有女子的咆哮声传来。加紧脚步,迅速溜回了自己院,这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饭菜是做好了,朝夕盯着焦黑的菜叶,模样丑陋的菌菇,颜色寡淡半生不熟的番茄汤,估计也那碗米饭尚能入人眼了。要是她吃不下去,但那人是异类,口味与人不同,讲不定恰是喜欢这样的。她沾沾自喜的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为了这餐饭不知切坏了多少原材料,也不知切伤了自己多少次,虽然她切的慢也是些小划伤,但也是很痛的。因着生不来火,又将自己烫伤,这些诚意也该够了。是怎么去邀这个功她反复斟酌了几次,是没想到合适的理由,索性将食物放在矮几,见司夜离尚在睡,连姿势都不曾动过,她也好心的不去打扰,待他醒了自然会看到,吃不吃不是她的事了。朝夕心安理得的想,这怎么着来她家都是客,也要好好款待人家,让人饿肚子这种事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虽然她厨艺真不咋滴。蹑手蹑脚爬到自己房,倒在床,她可真是累到了,天没塌下来的大事都不要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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