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离其实并未睡着,他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才磕眼装睡的。 待朝夕一睡下,他看到了她端进来的东西。凝望了内室一眼,确定她已熟睡,他嫌弃的用箸子拨了拨不堪入睹的菜色,这确定能吃吗?这东西一定是她做的吧,不用说都能看得出来。看在她一番心意的份,他也确然需要垫些东西裹腹,至少都是清淡的食物,尚能接受,他也勉为其难不计较了。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菜难吃到难以入口也算了,竟连米饭都是夹生的。他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那个女人了,为何她能将这么简单的饭菜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的口味有那么刁难吗,他吃的食物有那么难做吗?若说他的要求怕是一个普通人家能满足,寻常女子能做到吧。
“咚咚。”敲门声传来,应门而开的是女子姣好的容颜,她手盛着托盘,挪着莲步踏进屋,完全无视这是她堂姐的闺房,来去自如。
娄嫣将饭菜端入,饭香扑鼻,共有三个菜,两荤一素,皆用油烹调,菜色看起来很好。司夜离瞥了那菜一眼,抿唇不语。
“离哥哥,这是嫣儿做的,晌午未见你吃些什么,不知是否府的菜不合你口味,还是哥哥舟车劳顿疲累了,故此不敢打扰。”她边说着边往里探看,等了一瞬不见朝夕身影,估摸着她不在,也越发大着胆子往司夜离身边凑。
司夜离对于娄嫣的目的岂会不清,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客气道:“多谢表小姐美意,夜离已有吃食。”他所指便是矮几那份怎么都与娄嫣无法的饭菜。
娄嫣乍一看惊呼道:“离哥哥,你莫不是在说这黑乎乎的煤炭吧,你确定那能吃吗?这是什么东西,青菜、剩菜?”她哪里能看到司夜离对她的疏离,忘乎所以的指责着朝夕的劳动果实。
朝夕被娄嫣的咋呼吵醒,本欲发作,听她一番话下来到是冷静异常,偏是要看看他二人要如何相处。
“确然不太好吃。”被指责的一无是处,司夜离点头诚恳道。他也没打算再吃,但又不打算接受娄嫣的好意。与之起来,朝夕算是识趣的,起码不会这般献殷勤的令人厌恶。
“既是不好吃,那吃嫣儿做的吧,离哥哥你看,嫣儿为了做这顿饭可是把手都弄伤了。”娄嫣委屈的伸出手,让司夜离看,也好让他明白她对他是多么的用心。
“嫣儿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夜离当不起这般大恩。”
这称呼的改变已让娄嫣欣喜若狂,起码是个好现象,所有的关系都是从陌生开始的,只要他不排斥,攻入心房是早晚的事。她不急,有的是时间来抓住这个男人,宁朝夕,你怎配拥有这世间所有的幸运,她要一点一点抢过去。
“离哥哥,你若觉得愧对嫣儿,别浪费嫣儿的一番美意,顺便替嫣儿将伤口处理一下,嫣儿疼。”娄嫣撒着娇,小女孩的娇态模样毕现,怯生生巴望着司夜离,弄得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朝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起疙瘩,这两人这么暧昧是给谁看,是不是再下去要去滚床单了?她这么碍人好事确然不太好,那她给他们腾个地方总行了吧。心里酸涩的厉害,自己辛苦做的食物再难吃也不致被两个人同时批评,他不领情算了,她做什么非要去在意他的看法。
“咳……这,不知嫣儿怎么在我房,哦,是找堂姐夫有事要说?那你们慢说,我这不打扰了。”撩开珠帘,一阵清脆的碎响,惊破了两人暧昧的气息。
娄嫣见朝夕出来,不情愿的与司夜离拉开些距离,对着她脆声唤了句堂姐。
很好,还记得她是堂姐,那怎么在勾引堂姐夫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我这个人吗?朝夕哼了哼,懒得搭理她。对着那份难吃的食物道:“这是我做的,既然咽不下去,那便不劳你尊口了,相爷。”说罢,从司夜离面前端起托盘放入内室的小桌。她这番话huo yào味十足,是人都能感受得出这两人的关系究竟是哪般,更何况原是想来试探口风的娄嫣,都说相爷不待见宁朝夕,这话果是不假,也恰是印证了两人做戏给人看的成分。
朝夕的话正合娄嫣心意,她正愁找不到办法来离间他们,笑得越发娇俏魅惑,“哎呀,嫣儿不知是堂姐的手艺,堂姐莫怪离哥哥,是嫣儿方才说了这许多不是,还请堂姐莫要生嫣儿的气,嫣儿给堂姐陪不是。”
她既已先认错,到教别人不得再发作,好个娄嫣,在她面前耍花样。司夜离漠然看着他们两个掐架,仿佛那些都与他无关。再说下去朝夕也觉得索然无味,她从不是个为男人争风吃醋的女子,况是个不喜欢她的人,何至于在此面红耳赤让他看好戏教他厌烦,有些情绪她自己收敛好,在一个不爱你的人面前做再多都是多余的,他根本不会在乎你是否介意这些。
她只需要爱自己好,想多了心累,爱自己才值得更好的人来爱她。
“既是知道那是你堂姐夫,该守好自己的本份,你若想要,只要能抢得去,只管拿去。”她淡然经过娄嫣身侧时警告道,那般恣意的态度,仿佛在谈论天气。这话不温不淡,恰好让他们二人都听见,她既不恼怒也非怯懦,这是她对他们夫妻之间给出最好的态度。
懒得看司夜离是否会为这话恼怒,也懒得看娄嫣惊诧的模样,替他们将门掩好,她不信在她这么说后那两人还能淡然相处。一个女人的强势并非表现在她是多么的泼辣或智谋无双,而是那份强大到自信的淡然,深信属于自己的绝对不会被抢走,若能被抢走,她又何须浪费感情去投入?!
——
宁府不相府,朝夕在自己府出入自由,府卫是绝不敢刁难她的,而且她自从次将出府的令牌拿去匡人后,这块令牌真的到了司夜离的手。她还清楚记得事后司夜离拿着令牌看她的眼神,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似极度的鄙视她,要知道她蹦跶了许久才弄到这块令牌的,结果府没出几天又到了他的手里,这次再想弄过来怕是难了。他当时拿着令牌在自己面前特意晃了几下,冷笑着又揣到了自己兜里,朝夕抚了抚额,她吭了他,他没责骂自己已经是万幸,又怎敢再讨要回来。她可是想清楚了,既然面子这种事拉不下脸来,那只有乘着这次回家再好好溜出去玩玩,之后她也死心了。朝夕这么安慰着自己。
到底是自家好,丫鬟侍从们都要听她的,断然不会给她脸色看。正如现在,她悄悄买通一个侍女,让她领了自己出府。碍于司夜离在府,朝夕也不敢大张旗鼓出去,免得自己阿爹说她没有一点做妻子的样子。哪个妻子有她大方,能为情敌腾地方,看在这份也别怪她出去游玩一趟了,谁让她说得豪爽,心里可是憋屈的厉害呢。
这是去找訾夙好呢,还是去找荀子墨好呢?朝夕斟酌了一番,她这身小姐打扮去找訾夙似乎不太好,临时换衣服又嫌麻烦,荀子墨到是早知她身份,对她没有顾忌,是她眼下还真不知去何处找他,自从他被杜丽娘赶出来后,还真是没地方可去。既然他没来找她,指不定已找到落脚之处。朝夕想了想,自己在凤都的朋友还真是不多,无处可去不如去找找璎珞结吧,何大娘的作坊和寻芳阁都是她曾经去过之处,再难都要一试。何大娘那里她是不怕,真要掉了也会替她保管,这寻芳阁难说了,杜丽娘虽不会去贪了她这不值钱的东西,但绝对会当作垃圾丢掉。这天城街她不指望了,人来人往的,能找到才怪。
打定主意,朝夕先去了何大娘处,顺便还她的包子钱。早市结束,何大娘一般都会替别人浆洗衣服换取些银钱,或去临近的巷子替人倒倒脏水,都是些苦力活。朝夕去时依旧只有何大娘在劳作,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心不在焉,情绪似不大好,这个点何大叔一般都不在。她寒暄了几句说明来意,何大娘摇摇头,她每日都会打扫屋子,并未看见什么物饰,更何况是对她这个穷人来说算得好的东西,看到自会留意。朝夕也料到会是这样,她自己都不记得何时丢的,掉了何处,再寻哪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又掉了许久时辰。
何大娘性子刚烈,次她留下的簪子怎么都要再次还给她,朝夕只好溜溜地跑了。在寻芳阁门前徘徊了数次,差点被龟奴逮到,她呼着气躲到暗巷,自觉这辈子未曾如此狼狈过。好个杜丽娘,防她如蛇蚁,她不能花钱去享乐吗?有钱给你都不会赚,是嫌钱多么!
暗巷后处是寻芳阁后院,此处归哑叔管,白日里往来人潮繁多,多是进出采办供货,或婢女们替自家姑娘买些东西。偏是这人群有个熟悉的身影,脸虽乔了装。但那身形体态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特别是那随性而又迅捷的身手,岂是常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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