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脸上神色稍缓,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随后在他肩头一按,那男子立刻身不由己地坐到了凳子上。
周同坐在他对面,双眼如鹰隼一样盯着对方,缓缓说道:“我也不惧那什么鸟熊三爷,你将你知道的情况说来听听。”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银子,拿在手中把玩。
男子眼见得那一小块银子在周同手中随意变幻形状,苦笑了两声,才低声说道:“此处人多而杂,可否换个地方再讲?”
周同一挥手:“我看你也是条汉子,怎的这般胆小怕事?就在这里说罢!”
那男子不敢违背,只好低声一一道来。
原来那熊三爷乃是岳州城内有名的豪强,家中有良田千顷,有个女儿乃是岳州团练使的正妻,家中有一子还在衙门当差,因此交游广阔,门路极广。不光在官府中说得上话,也在洞庭水贼中颇有几分关系。
男子名叫胡石,祖上也曾发达过,但到了他父亲的时候,家道中落,最后只给他留下了一间老宅和三间铺子便一命呜呼。胡石平日靠收租度日,小日子也不算差。
当时关扑之风盛行,手中颇有余钱的胡石自然也爱好关扑,市场与人小赌几把。几年前他家地段最好的一间铺面被熊三爷看中,胡石自然不愿意出售,结果没多久便被人设计从赌桌上输了出去。
胡石后来得知,给他下套之人便是熊三爷家的师爷,心中虽然悔恨却也奈何对方不得。其后家境每愈况下,便越发记恨上了对方,暗中搜集对方的各种不法之事,也曾数次匿名举报到官府,但全都石沉大海,反而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今日陪他家娘子出来逛街,听见周同二人话语中提到了熊三爷,他心中思量,想故意试探周同一番,哪料却踢到了一块石头上,伤了自己的脚。
胡石苦笑道:“好叫兄台得知,那熊三爷指使自家师爷巧取豪夺,岳州城哪个不知?但他偷偷买卖人口之事,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在下。”
周同沉声问道:“他是如何买卖人口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胡石道:“我关注得多,自然便发现了端倪。他们家管家关二,有个弟弟叫关五,以前也和我时常厮混。有一次这厮喝醉了和我吹牛的时候提到了一句话,让我多留意哪里有小孩;
我本来也没怎么在意,但后来陆续听说十里八乡都有小孩丢失,这才想到了关五身上。多方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关五关六两兄弟在他兄长指使下,到处收集女童给熊三爷享用,后来便连男童也要,卖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家。
我将此事录下,寻机丢入衙门,但事后官府没有任何动静,那些人到现在也都还逍遥自在。”
他看着田大妹道:“这个女童,想必算是运气好的,没有没送入熊府,否则早已被丢到城外乱葬岗中去了。”
田大妹睁大了双眼,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周同脸色越发阴沉,那熊三爷贩卖人口,奸淫幼女,杀人抛尸;这岳州官府包庇掩饰,东卫竟然也不处理,这又是何故?
田大妹见周同脸色难看,心中害怕,肚里又已填饱,便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周同喊住:“你跑哪里去?休要乱跑,回头我带你回家去找你爹爹和娘亲去。”田大妹不敢再跑,只好又爬上凳子。
斜对面的成衣铺门帘掀开,孙念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走了出来,满脸的喜悦。身后一个妇人的声音还不断说道:“贵客慢走,贵客再来!”
她一眼见到对面的周同,立刻高兴道:“没想到岳州城这种地方居然还能买到这么漂亮的……”话音未落,便发现周同阴沉着一张脸,也看到了旁边坐着的胡石和田大妹。
“这是怎么了?”孙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周同并不是冲着自己生气。
周同气愤难耐,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听得孙念泪光盈盈,怒火中烧。
孙念按下胸中杀意,对周同道:“同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莫忘了成大哥对你的交待。现在先得将大妹安顿好,正好这里就有衣服卖,我先带她去选几件。”
她本身也是在襄阳出了名的惹事生非,好打不平,时常溜出家门锄强扶弱。因得家世庇佑,那些被坏了好事的大户人家对此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反而众口一词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此刻听到如此恶行,心中怒意早已升腾,只是因为碍着有外人在,强自暂压了下去。
周同点了点头。孙念蹲下身子,温言对田大妹道:“大妹乖,来跟姐姐一起,去给你选几件衣服好不好?”
田大妹偷眼看了看周同,见周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跟姐姐去吧!”这才滑下凳子,和孙念一起进了成衣铺。
不多时那胡家娘子出得门来,却是两手空空,显见得是没选中东西。胡石见状连忙起身和周同道别,夫妻二人随即离开。
又不多时,孙念带着田大妹出来,手上又多了一个包裹。日头既也偏西,两人也没有心思继续闲逛,于是回到酒楼小院,让人打来几桶热水送到西厢。孙念带一个脏兮兮的田大妹进去足足半个时辰,总算带出来了一个干净清爽的小姑娘。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二人便带着小女孩来到前面的酒楼用饭。周同固然是一如既往的风卷残云,那田大妹也是吃的狼吞虎咽。一桌子的饭菜,倒有八成半进入了周同的肚子,一成多是女孩的功劳,孙念心情不好,只是随便动了动筷子。
将女孩安顿到西厢房,孙念来到周同房间,见周同正在收拾行李,她坐到边上开口问道:“这件事情,同哥你如何打算?”
周同头也不抬,闷声回道:“还能如何打算?等天色再晚一些,我便潜入那熊府打探,看看那胡石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便罢了,若是真的……”
“那便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