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璜顿时无言以对,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但似乎并不是轻易能用钱财美色所能打动的,而且刚才的话语还含蓄的地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意思是轻看他了?不过还好,只要对方没有明确拒绝,便是还有商榷的余地。耶律璜坚信,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够买卖的,若是交易无法达成,那便是筹码还不够分量。
她想明白了这一点,便恢复了此前掌握一切的气度,直问周同:“若是要让周将军为我大金效力,不知需要何等条件,将军方才答允?”她猜不出对方的要求,干脆单刀直入,让周同自己来提。
周同对这执着的假公子也甚是无奈,自己真有这么抢手?他淡淡笑了一声:“在下何德何能,只是普通一大汉男儿罢了,耶律公子何苦盯着在下不放呢?”
耶律璜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仰天大笑了几声,这才对周同道:“将军说笑了。想那完颜赤合将军虽不敢说武功天下第一,但好歹也是我大金军队中一等一的大将,十余年冲锋陷阵立下了无数战功,能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正面击败并击杀他之人,再如何,也不至于是普通人罢?若是南朝男子都是如此英雄了得,那我大金岂非只有俯首称臣一途可走?哈哈,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此言实非虚言,便是周同自己也时常有些得意。他这几日还经常在想,此次任务才刚过半,自己已经立下了两次功劳,一是击溃马贼,这应当是首功无疑,再则便是击杀了金军大将,据说还是个副都指挥使,这可是个大官,不知道回去之后自己能得什么封赏?万一也升做千户了呢?那可不得了,二十岁不到的千户,只怕整个大汉自建国以来也没几人罢?
想到这里,他顺口就问了出来:“说起来这还真是,不知道咱们军功里面,击杀一名副指挥使算什么功劳?高大哥,你知道吗?”
这便是很明确的拒绝拉拢了,高逡眼角斜了耶律璜一眼,见对方一脸的淡然,似乎没有听到周同发问,他肚里冷笑,口中却是应道:“我大汉军队,武将有官阶五十有三。凡四十阶武经郎以下,一记大功便可升迁一阶,以上则需要功劳与资历并重。你的资历虽浅了一些,不过凭借斩杀一名副指挥使的功劳,我估摸着应该可以再朝上动一动。”他这话可就是有些吹牛的成分在内了,按理说其实没错,可是一则周同实在是太过于年轻,资历太浅,二则是若无特殊情况,朝廷是不会如此快速地提拔一名武官的品级的。可这有什么关系呢?眼前数人,两人是自己亲信自然不会揭破,一人是个异族女子,就算她爹是什么北枢密院宰相,她还能都将朝堂的事情了解清楚?至于周同,那就更不用说了。
周同听完高逡所言,对耶律璜微微一笑:“耶律公子可明白了?你看这官爵什么的,我只要多杀几个副指挥使、指挥使不就升上去了?就算一个两个不够,不还有什么都统、将军、元帅,那不都是功劳么,你说是不是?”他说的异常轻松,似乎翻掌之间便能取得这些功劳一般:“至于钱财,哈哈,不瞒公子,在下家中虽然贫困,但岳家可是巨富之家,在下就算躺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这后半辈子也不用怎么发愁。所以还是只能辜负公子的一番好意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往。将军之所以拒绝,当是在下还不知道将军所需何物,而将军又不肯明言。不过没关系,在下暂时不知道,或许日后便知晓了呢?”耶律璜毫不气馁,朝周同眨了眨眼睛:“又或许明日便知晓了呢?”
她站起身来,朝四人拱了拱手:“今日得以结交四位将军已是幸事,四位暂时还想不通,在下也无法强求。这便先行告辞,改日再会。”四人纷纷抱拳:“慢走,不送。”
待耶律璜三人离开,齐季这才不屑一顾道:“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假扮男人不说,还妄图策反我等,真是痴心妄想!”
马禄慢慢开口:“这女子古怪,还是需小心。”
“看来周同你已经被金人盯上了,接下来确实要加倍小心,咱们还是尽量减少外出,等沈大人那里事情了却便立即启程回京。”高逡对在上京遇到这陌生女子的策反警惕万分,此刻身在险地,万事还是以安全为上。
周同见三人都是如此态度,也是默默点了点头。就算他对自己一身武力有着无比自信,但又不能刀枪不入,也不能百毒不侵,世上的各种阴谋诡计他好歹也听说书先生讲到过不少,因此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得谨慎。
经此一番插曲,几人心情有些沉闷,这烤全羊吃起来也没初时的美味了,好在有周同这个大肚汉在,倒也不用担心浪费食物。到得最后,那三人才吃了约莫一只羊,剩余的全进了周同肚子。
回到来宾馆,周同躺在暖乎乎的炕上,心里犹自在回味羊肉的鲜美:可惜四娘没法来上京,若是自己能学会秘方就好了,这样回了中原,也能烤给四娘尝尝,她那么馋,一定也爱吃……
次日上午,算是几日以来难得的晴天,周同在院子中活动了一会身体,见院子中没什么人,干脆将衣服脱光,赤条条地站在井旁,一桶接一桶的从井中打水上来朝身上连续冲去,外出办事的沈扩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乃是斯文之人,对周同这种莽汉行为自然是看不入眼,但内心里却是隐隐在嫉妒这小子的筋骨之强,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还能露天沐浴,若是换了自己,光想想都受不了,更别说将冰水淋在身上了。
昨日晚间,沈扩听高逡汇报了昨日的遭遇,随即下达了命令,严禁任何人再私下外出,若有非得外出的事情,必须先行向他汇报取得许可,方可在同伴的陪同下外出。这命令其实主要就是下给周同一人的,其他的士兵自有高逡等人约束,只有这小子毕竟年轻了一些,沈扩深知,年轻人都不怎么能耐得住性子,只是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例外。
他此番出门,是应耶律文都之邀,去赴一个文会。今日乃是金朝上下休沐之日,明日金帝要在宫内宴请他这位大汉使节,然后再过一日便可启程回京。本来他不怎么放心将周同留在馆内,但自己此去乃是文人诗会,带上周同怕他不是更无聊?只得在临行前再三叮嘱高逡,要他将人看好。
沈扩出门没多久,周同才刚刚将回屋穿好衣裤,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馆前有人寻他。这可是金国京城,哪有什么自己的熟人,莫非是昨日的那个耶律璜?他来到馆门,果见得昨日那假公子耶律璜正立在门口,手里牵着两匹枣红马。
见周同出现,耶律璜笑吟吟地迎了过来:“周将军今日可有余暇,不知能否赏脸,与在下一道去城外常阳山泥炉温酒、踏雪寻梅?”
周同仔细瞧去,只见耶律璜今日穿了一件白色云翔符蝠文直襟长袍,腰间的白玉犀角带上坠了一块白玉云纹佩,披了一条白色大麾,戴了一顶不知道是雪狐皮还是雪貂皮的帽子,直显得贵气逼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蓝色布袍,自己这身衣服虽然单薄了一些,但起码也是花了一两多银子买的,如何这一对比,感觉它就不是件衣服了呢?
周同无奈笑道:“我说耶律公子,哎,算了,还是称你耶律姑娘吧,你说你一大贵人,何苦来寻我这普通人的开心呢?什么泥炉温酒,什么踏雪寻梅,和我这种粗人能有联系么?你不如还是回去,想想用什么才能收买我来为大金效力,如此可好?”
那耶律璜闹了个大红脸,她自以为自己的打扮毫无破绽,说话语气也是刻意控制了的,在昨日初见时还特地学男人豪爽地哈哈大笑,如何就轻易被人认了出来?她一时想不明白。
听周同拒绝得如此干脆,她顾不得心中恼火,当即接口道:“原来周将军不光武功厉害,眼力也是这般了得,只可惜胆子嘛却是小了些,连同我这弱女子一同出游都怕,也不知道畏惧些什么?这似乎不太像一位能冲锋陷阵的勇士哦?”她既然被认出女子身份,当下不在掩饰,说话也都带上了女儿腔调。
周同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看着眼前羞怒不定的耶律璜笑道:“我很小的时候难得去一次县城,每次去都要去茶馆外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先生肚里也没什么东西,颠来倒去的就那么几个故事。”
耶律璜微微一笑,接口道:“哦,莫非这先生是故意隐藏,实际上是真人不露相,然后某日机缘巧合下收你为徒,传了你这一身好功夫?”心中却是大骂:“混账小子,废话些什么呢?若不是那日听爹爹提到你的名字,对你极为欣赏,谁还会来听你这般啰嗦,讲什么小时候听的故事?当本姑娘真是闲的发慌么?”
周同被她逗得又笑了一声,道:“姑娘莫急,听我道来便是。可我还是一有机会便去,每次听到故事里那些主角,被坏人几句话便激得上了当,我便会在心中大骂‘这般蠢货,就连我这般年纪的小孩都知道坏人说的话不能信,不能听,为何这故事里面的主角还非得要一次次上当、受骗呢?’耶律姑娘,你是如此的聪明伶俐,能帮在下解答这多年的疑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