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得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喝骂:“周同,你这个混账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听声音正是那耶律璜,也不知她遇到何事,如此的气急败坏。
高逡皱眉道:“你是怎么惹着这小娘们了?你小子不是偷偷溜出去了罢?”
“哪有的事?我这几日不是在院子里练功,就是在屋里练功睡觉,你不都知道的啊?”周同也很迷惑,耶律璜这分明是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自己怎么惹着她了?
屋外耶律璜不停喝骂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刚出得屋门,就见耶律璜怒气冲冲地闯进了院子。
只见她头发散乱脸色涨红,秀气的大眼睛中满是血丝,不知是何原因?她进来时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来的匆忙还没平息下来,额角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在这么样的大冷天里怎么能冒这么多汗水。
她一见到周同,立刻柳眉倒竖,对周同怒道:“周同!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周同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这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我干了什么好事了?”
耶律璜怒道:“你敢说不是你指使那和尚的?”
“指使和尚?你是说前两日的那个老和尚?”周同这段时间也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和尚,耶律璜这一提起来,立刻就想到了他身上。
“哼哼,果然是你干的!好,算你敢作敢当,还算条汉子!行吧,那就祝你健康长寿吧,哼!”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恨到了极点,那句“健康长寿”也明显是反话。
周同见她转身便走,连忙喊住:“喂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那老和尚与我何干,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跑来找我?我都不认识他!”他见这女人满脸的怨恨,显然是要寻机报复,自己虽然不怕,可凭什么要由自己来承担这莫名的后果?何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耶律璜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冷笑道:“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转眼就怕了?”
周同有些生气,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好言好语:“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若是你能好好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至于那老和尚,我就那天见过他一次,说过那么两句话,不知道你为何说我指使他做事?”
“嗯?”耶律璜转过身来,“老和尚?什么老和尚?”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说我指使老和尚做什么……”周同简直快要傻了,这女人刚才说的话难道自己都忘记了吗?
“前几日来这来宾馆的,是个老和尚?不是年轻或者中年和尚?”
“自然如此!那就是一老和尚,脸很瘦,单衣赤脚,眉毛长得都吊到眼角来了,头上顶了九个戒疤,不是老和尚还是什么?我总共和他就说了两句话!”周同隐隐觉得对方似乎误会了些什么,因此将老和尚的相貌细节都尽可能地描述清楚。“你若是不信我说的,大可以去找当日守卫在门口的士兵,那可是你们自己人,你去问问,看看我说的话可有半点虚言?”
耶律璜立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周同适才所言话语对她造成了极大困惑。自己父亲耶律玉池在昨日下朝回家的路上遇上了袭击,出手之人武功极高,十余名护卫都不是其一合之敌,眼见就要遇害,幸好几名内殿班直恰好路过,救了自己父亲一命。在打斗中那名袭击者被扫落了头上戴的一顶皮帽,露出了锃亮的一个大光头,这条线索初步确定袭击者的身份乃是一名僧人。
概因此时之人无论身份、是男是女,都深受儒家理论影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损,故此除佛门为显示“出家”之意而不留头发之外,普通人终身都不会剃发。金人自野蛮开化以来,深受汉文明影响,也改变了以前很多生活习惯。其中最显著的就是衣着、饮食等方面,至于发型,不论是以前的金钱鼠尾,还是髡发结辫,和汉人一对比起来连自己人都觉得实在难看,因此这一两百年来也逐渐朝汉人靠拢。到如今光只看发型的话,绝大多数金人已经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耶律玉池虽然逃得性命,右肩也被袭击者拍了一掌,到家后一直在不停咳血,晚上更是发起了高烧。耶律璜连同自己的三位兄长整夜照顾父亲,出嫁的长姐也都赶了回来。今日一早,金帝派人来探望耶律玉池伤情,来人谈话时提到了凶手的特征,她立刻想起自己此前听监视来宾馆的下人说起过,前几日曾有僧人去来宾馆与南朝使团中的周同接触。她怒急攻心之下,立时便冲来质问周同。
适才其实一开始周同便说的是老和尚,只是那时她心情过于激荡,根本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直到后来周同再次重复,她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几名内殿班直与袭击者交手,后来都被仔细询问袭击者的特征,结合各人的印象及推测,最后总结出的结论是:袭击者乃是一名僧人,身高约是六尺七寸到七尺之间,应当是一名年纪在三十多到四十多岁的壮汉,此人拳法、腿法都及其了得,至少有一二十年的功力;至于为何要袭击耶律玉池这些就只能抓捕到凶手才能知晓了。
耶律璜此刻想来也是疑点重重,周同所言僧人乃是一名老和尚,头上还有戒疤,这分明是中原佛教的特征,而昨日的凶手头上并无受戒的印记,这便不可能是同一人。至于这两名和尚之间是否存在着联系,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南北两国的佛教虽同出一脉,但理念各有偏重;彼此之间矛盾重重,不说势同水火,也绝难勾结起来做出这等大事。
至于周同对她撒谎的可能性那便是更小,正如刚才周同所说,当日见者众多,她也可以回去招那日在此监视之人来再次确认一番。
周同见她久久不语,脸上神色一会忧愁,一会又银牙紧咬,眼中不时流露出一丝柔弱无助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软,开口宽慰道:“耶律姑娘遇到了何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参详,总比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耶律璜正在沉思,忽听得周同喊“耶律姑娘”,她突然反应过来,此行自己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这家伙竟然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直接点明自己身份,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几次三番上门来找同一个男人,这,这要是给人知道了,自己还要不要活了?羞怒之下,她转身便想离开。
走了两步,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匆匆说了句:“这几日最好不要外出,能早日离去就赶紧离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理睬身后周同的大呼小叫。
高逡伸手指想去捅周同的腰,一下却捅了个空,周同回过身来:“哎,高大哥,你又想偷袭我?”
高逡瞪大眼睛:“老子只是想叫你小子别在喊了,这么大声喊个什么呢?舍不得人走啊,啊?”他故意将声音提得极高,远远的传了出去。
周同诧异道:“你这声音比我可大多了,咱们到底谁在喊呢?”
高逡见他神色毫无异样,当下揽住他的肩膀岔开话题:“你小子这身功夫怎么练的?我在你身后这么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轻轻一戳都能被你躲得掉,你是背上长了眼睛还是怎么的?”
一说到这个周同就很得意:“哈哈,不瞒高大哥,这便是第二境的好处了,休说是你想用指头来戳我,就算是只蚊子想来叮我,也休想得逞!有句话形容这种情况便是‘蝇虫不能落,一羽不能加’,怎么样,厉害吧?哈哈。”
高逡讽刺他道:“如此说来,到了夏天,你是不是就休想睡觉啦?”
周同讶道:“这是什么道理?”
“夏日里那么多蚊子,这个来叮你一口,那个来叮你一口,你扭来扭去的,哪还能睡得了?”
周同闻言失笑:“你这可就外行了啊!这可不是我要闪躲蚊虫的叮咬,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如刚才你偷袭我,不是‘我’想要闪躲,而是‘我的身体’自然的闪开,明白了吗?”
“明白了,‘你’是一个东西,‘你的身体’是另外一个东西,你们是两个东西不是一个东西!”
“哎哎你怎么骂人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周同这才突然想起耶律璜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奇怪,耶律璜怎么叫我们赶快走呢?这是有什么阴谋吗,难道她这两日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高逡也陷入沉思:“这小娘皮来得走得都莫名其妙,说的话也透着古怪,咱们是得小心一些,无论如何也再熬他几日!等回了东京,老子这辈子也不再来这破地方了!”
这一日接下整个使团人人都是小心谨慎,连外出采买食物的人手也平常多了两人,不过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有异常发生。高逡和周同商议了一下,决定夜里值夜也要加派人手,他二人也要加入,争取坚持几日平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