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金军大队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啸,似乎是在催促一般,缓慢逼近的金军陡然间同时发一声喊,都快速向小桥奔跑了起来。周同心中暗暗叹息,还是没法拖延下去啊。
他不在继续格挡,取出弓箭朝后方的金兵弓手射击起来,只听闻他弓弦声不断响起,每一声弦响必定伴随着对面一名弓手倒下;偶有敌人的箭支射来,他或是闪身避开,或是用弓臂格挡。当他箭囊空了的时候,对面的金兵弓手已然只剩余三人,而跑得最快的金兵距离周同已不到一丈的距离。
那金兵一路冲锋过来,脸畔好几次感觉到有箭支险险擦过,万幸自己竟然一箭都没被射中,他心中不停感谢长生天,感谢佛主保佑。那可怕的敌人就在眼前,一路来的幸运带给他足够的勇气,七年战场厮杀被选入宫帐军的格斗技巧是他信心的源泉,对方竟然还射出了最后一支箭,实在是太好了,敌人没时间去拿旁边的武器了!
他将小圆盾丢到一旁,鼓足全身力气高高跃起,双手高举马刀向对手蓄势下劈,这一刀下去……
对面的金兵来势凶狠至极,狞笑间露出满嘴的黄牙,周同来不及再去取矛或槊,于是轻巧的一个闪身,劈手夺过对方手中紧握的马刀,一拳打在那金兵的胸口之上,硬生生将对方跳跃前冲之势打得向后到飞出去,撞倒了他身后冲上的两人。
周同甩了甩拳头,适才的一拳打在铁甲上导致自己的拳头也擦破了皮,早知道就别这么凶残了,刚才真是如同在山上时师傅的教诲一般,全力一拳杀鸡,纯粹是浪费力气,接下来的战斗要尽量保存体力,才能多拖延一些时间,让沈大人他们有更多时间撤退。
周同心中暗自反省不提,对面金兵冲锋的势头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又震得为之一缓。周同趁机抄起抢夺过来的马刀横在身前作势朝前逼去,两名依然冲上石桥的金兵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同伴挡住了退路,绝望之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怪叫着挥刀冲向周同。
周同竭力控制自己想要全力出招的冲动,合身撞进左首金兵怀中,将其撞得立足不稳翻身跌下石桥,手中的马刀已然闪电般划过右首金兵的脖子,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献血直喷上天,无头身躯这才颓然倒地。
周同一边反思自己还是用力过大,一边与冲上来的金兵混战起来。适才右首的金兵其实只需要轻轻隔断喉管即可,剩余的力量都是浪费,左首的敌人其实也只需要伸脚绊他一下,再轻轻一推就行,没必要撞翻出去;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此刻不是在山野间猎杀猛兽可以毫不留力,此刻需要自己尽量节省每一分力气才能支撑得更久。他之所以不用威力更大的马槊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毕竟这样的搏杀还是马刀更为适合。
又是三名金兵齐步冲上,手中马刀从不同角度朝周同劈来。周同身子朝左稍侧,挥刀斜拍在左首金兵的刀身之上,将对方手中的刀朝右拍去格开了另外两把来刀,又趁三人用力过猛收势不及,手中马刀轻轻划过三人脖子,解决了这一合的战斗。
这一回合,周同对自己的表现甚为满意:格开来刀虽然还是稍嫌用力过大,但毕竟自己也不知道对手力量会有多大,必要的保障还是不能缺少;挥出的第二刀并未使出多少力道,纯粹是依靠出手的速度划破三人的喉管的,这样的状态要牢记于心。虽然那三名金兵个头高矮不一,但在高速挥刀的过程中适时调整掌中刀的角度和方位,这点对周同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至少比谨慎地使用力量要简单多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让他进行总结,一支满是倒刺的狼牙棒又出现在他眼前。这是名狡猾的金兵,以前方三人的身形作为遮挡,想要偷袭于他。周同右足一勾,一支木矛已经出现在他手中,这木矛伴随一声急促低沉的呼啸,穿透了那名意图偷袭的金兵的喉咙,重重撞在后面一人的胸膛之上,那支狼牙棒当啷一声掉在桥上,反而阻碍了金兵进攻的道路。
金兵后方阵中的尖利呼啸声再一次响起,越发显得急迫,这是对前方部队的行动迟缓表示不满的意思。金将扎离合回头望了望,一咬牙翻身下马,接过一面圆盾,从马背取下自己的大斧,大步向前走去。
他分开金兵来到阵前,朝桥上的黑甲人厉声喝道:“是勇士的,就来场勇力的较量!”见对面之人缓缓点了点头,扎离合将手中的小盾一扔,两手横持大斧,大踏步向前行去。他心中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与眼前恐怖的魔鬼战斗,眼前的魔鬼拥有可怕的力量和杀人技巧,麾下的勇士们一批批的冲上,被对方如同杀小鸡仔一样轻松杀死,生存的本能告诉他:“离开些,离开他远一些……”可是严厉的军令却让自己无路可退,他不得不为了家人、为了荣誉而战,哪怕被魔鬼杀死,也好过于临阵逃脱,至少家人不会被自己牵连……
扎离合发动了最后的冲锋,三个呼吸之后,生命永远离开了他的身躯,在他最后的眼光中,没有仇恨,只有对家人无尽的眷念:“这下……他们应当不会被我连累了……”
周同捡起地上掉落的大斧朝身后掷去,想必有了这斧头,齐季他们砍伐起树木来也要更加轻松。使团已经上马即将准备出发,看来自己这不用再拖多久便能跟着撤离。正当他沉默思考时,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从金兵后阵响起,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冲出,朝着西方而去。
“这是?难道是要迂回包抄?”在牛角号声中,青石桥前的金兵再一次发起了攻击,周同无暇再行思考,只能应付眼前之事。金兵战术又起了变化,见几番冲击无果,前排金兵纷纷从腰间取出一把把小斧朝周同掷来。这是精锐金兵的标准武器配置,往往在冲锋到距离较近时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比起弓箭来更适合近距离的战斗,此刻确实给周同带来了一定的威胁。
周同武功再如何高强,可也不是刀枪不入,如无盔甲保护,一刀砍在身上依然会受伤流血,枪头捅在身上照样抵挡不住,面对金兵的斧头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手中的马刀不适合这种场面,他随手扔到一旁,俯身一手提起地上的狼牙棒朝前方砸去,随机又抓起两具尸体挡在自己身前。
他力量既大且足,狼牙棒在空中扫开了几柄小斧后扎入金兵阵中,只听一声惨叫,对面一人被打得仰面跌倒,胸膛凹陷下去,眼见得活不成了。
周同手臂肌肉绷紧,感觉到从手上两具尸体上不断传来的冲击稍稍减弱,他大喝一声,一手一记将两具尸体向前掷出,砸得金兵一阵慌乱,斧头雨也随之停了下来。他迅速抓起几根靠在边上的木矛,一边闪躲零星飞来的斧头,一边朝金兵发动了反击。
金兵的惨叫声不断响起,最后十余名金兵无法抵抗内心的恐惧向后退去,周同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刚才的搏杀他要一面闪躲一面投掷木矛,耗费了不少精力。好在对方的小斧头很快消耗殆尽,没了投掷武器的金兵不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际的威胁,很快被周同投出木矛一一击杀。这木矛无法对盔甲产生伤害,就算周同使再大的力量也击穿不了,因此在一开始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周同出手的目标全是金兵没有盔甲保护的脸部。在这样的近距离下,木矛的速度不弱于强弓劲弩,直直透穿了一名名金军的面门。后来是周同自己发现,这般杀人消耗过甚效率也不如何高,这才住手让最后十余名金兵退了下去。
搏杀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周同毫发无伤,只是有些口渴。正巧砍树的齐季等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十余名断后的耶律锋部下随他一起砍了三四颗大树朝这边拖来,打算堵住桥头。
金兵稍稍退却,齐季给他扔了一只牛皮水袋过来,躲在树后喊道:“我说哥哥,你这打算堵到什么时候才走啊?沈大人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拉!”
周同看着天边的日头,心里算计了下时间,又朝嘴里灌了一大口水,闷声答道:“最好能拖到日落,不过对方派人包抄,不知道高大哥他们能不能坚持得住?”
齐季嗤笑道:“咱们能不能脱身都还是个大问题,你这还替他们担心个甚?我说哥哥,等会撤退之时你可要护着弟弟我些,弟弟家里还有你几个弟妹,你几个侄儿、侄女都还小啊,不能没了爹爹。”这厮忒也无耻,岁数分明比周同大了一轮多,这会见到周同的神勇,立刻一口一个哥哥的喊得甜腻。
周同只感觉一阵恶寒从后颈传来,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自己可是能在冰天雪地里跳入河中洗澡的人啊,竟然都抵抗不了这种语言的攻击,看来能言善辩的文官们能一直打压武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