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当中,完颜无法分身,周同、李辅及齐季都有职责在身,剩余的萧大却也是无法接手这个任务,盖因他每隔一段日子,还要去到山东收购渔民收集起来的原料,这任务也无法交给外人负责,只能由自己人来才行。
但是周同来到京城时日尚短,完颜三人更不消说,完全是没有任何根基,因此寻找合适的人手这事,又给强塞给了齐季。齐季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五人之中,也只有他最为适合。
于是剩余的事情便是周同一人的了,谁让他大包大揽,承诺了一切开销都由他一人来承担呢?若是埋在江陵城中的钱财都能取出带到京城来,自然不会再担心缺少银钱,可是现在这事也只能想想而已。周同已经被人盯上,无论是不是如同自己猜测一般,这个时候都绝不能再去动那笔钱财。
周同想来想去,要解决此事,无非有两个方法:一是找人借钱,二是拉人入伙。
如果是拉人入伙的话,事情很轻松,无论是莫奇燮,还是成风,应当都不会拒绝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可这样一来对其余几人便有些不公平,毕竟这是自己违背了承诺,且分薄了他们的利益。虽然周同相信,他们四人并不会因此而心生芥蒂,可是他自己却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
那么剩下的法子便只有找人借钱了。那么找谁借钱,借多少钱才好呢?周同一边漫无目的地前行,一边在心中盘算。
不知不觉间,突然听得人声喧哗,抬头一看,自己竟然走到了大相国寺附。一阵香气飘来,周同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肚子中已然响个不停。
此时正是正午,艳阳高照,前来大相国寺游玩的游人极多,他一连寻了几家饭店、酒馆,也是座无虚席。周同不愿排队等候,便买了几块面饼,一斤酱肉边走边吃,打算等吃完之后再去买些,毕竟买多了拿在手里也不方便。
他右手抓着面饼,左手拿着装了酱肉的纸包不时咬一口,肋下还夹着一个纸包,里面装着剩余的面饼。刚走到大相国寺左侧转角处,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时回头张望。在他身后二十余步的距离,似乎有一名小姑娘正追得气喘吁吁,不时还要停下来歇息两步。
虽然距离较远,周同还是准确地分辨出了那小姑娘的声音:“抓……抓贼人……抓贼啊!”
周同心道:“好家伙,这贼子运气真好,哪里不跑偏偏朝我这里跑来!”他双手拿着东西,腋下也夹了纸包,于是看准时机轻轻伸腿一绊,只听“哎呦”一声,那人向前冲了两步,终究无法站稳,扑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本来都已经快跑不动了,眼见得男子扑倒在地,又鼓起余下不多的力气,往前抢了几步,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角,死死不肯松手,嘴里喊着:“贼人,东西还来!”
周同本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微笑地看着那小姑娘抓住男子不依不饶。突然他看见男子撩开衣襟,露出一抹寒光,男子伸手朝衣襟内摸去。周同脸色一变,来不及冲上,随后便将左腋下夹的一包面饼朝那男子劈头砸去。
男子刚要摸出匕首来威胁小姑娘松手,忽觉一个黑影朝他面门冲来,顿时被砸得头晕脑胀,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才勉强保持住平衡,随后便觉衣领一紧,已经被人提在了空中。
周同单手提着男子,另一手从他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闪闪,锋刃极薄,不知道磨了多少次。周同用拇指按按在匕首侧面上轻轻一用力,便将其掰断成了两截,锋刃掉落在地面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男子本来还在挣扎,眼角余光看到了匕首的结局,顿时老实起来。
这是个聪明人,周同自觉自己比较愚笨,所以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这样不光不用费自己的脑子,还能从聪明人那里学到些东西。
比如现在,周同把男子放下,只轻声说了一句:“把你抢的东西交出来。”也不用威胁要将他送去开封府,那男子便老老实实地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周同。
周同偏了偏头,男子又将荷包递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一把接过荷包便跑开,连打开清点一下都来不及,实在是周同给她的压迫感太强。
周同露齿笑了一笑,这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实在是有些可爱,他几乎想伸手在她脸上捏一捏。可惜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老二,却没有一个妹妹。
男子呆呆站在旁边,宛若被雷惊了的蛤蟆一般,全身颤抖却不敢逃跑。他语音颤抖地说道:“大……大侠,可否饶了……饶了小的一次……小的这……这……”他牙齿抖得厉害,说出来的话语也继续不下去。
周同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算是做个小偷,也得有小偷的做法,你带把刀作甚?滚吧,下次不要再让我逮到,否则决不轻饶。”
那男子千恩万谢,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周同不再理睬,转身便朝街旁走去,他的面饼适才当暗器扔掉了,还要再去买些来填肚子才行。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的街边,适才那小姑娘正朝自己这个方向指指点点,她身旁站了一名女子,轻纱蒙面,正朝他凝目望来。见周同注意到自己这边,两人似乎有些慌乱,连忙背过身去。
周同对此并不在意,帮那小姑娘夺回失物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来到一间食客极多的店铺门前,见那挑子上写的几个大字是“曹婆婆烧饼店”,他心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曹婆婆烧饼店便在此处,倒是要好好尝尝。
正待迈步进店,忽觉身后有异,他身子微微一侧,一只手掌便拍了个空。他侧身一看,竟然是沈扩满面笑容站在他身后。他连忙拱手行礼:“沈大人好,这是要往哪里去?”
沈扩看着他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好,反而先问起我来了!”
他随后又道:“我刚从衙门出来,有事要去开封府一趟,这便遇上了你;正好我还没用午饭,看来今日肚子有福了,遇到了你这个有钱人,你得请客才是。”
周同也是笑道:“我说沈大人啊,你现在可是吏部侍郎了,为何还要来敲诈我这小小的一名百户?说起官阶来是你高,说起年龄来是你大,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我来掏这银子不是?”
周同和沈扩说气话来甚是随意,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绝大的身份差异而产生隔阂,一来是因为沈扩其人并非那种道德君子,二来周同于沈扩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第三则是两人都看对方比较顺眼。这三条原因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第三条,而非前面两条。
沈扩指着他笑道:“好你个周同,竟然敲诈起本官来,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周记烤肉店’的东家,连几个小钱也这么吝啬?也罢,今日便宜你这小子,这顿便由我来请客了。”
沈扩请客甚有特点,他不请人进到店里面去坐着慢慢吃,而是买了十几个烧饼,分给周同十个,自己拿了四个,随后两人就站到屋檐阴凉之处吃了起来。吃得没几口,沈扩便被哽住,周同无奈只得摸钱去买了两角酒来分了一角给他,这才让他吞了下去。
沈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边问周同:“你不在衙门当值,在这外面乱转个甚?若不是我看见你抓了个贼,只怕还真让你这小子给溜了,等到明年当心我给你在考评上注个‘下下’,你可不要怨我!”
周同的吃相比之沈扩更是不堪。堂堂吏部侍郎都能站在街边吃饼吃得哽住,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一块肉包不消三两口便消失不见,光沈扩问这两句话的功夫,他手中的肉饼已经消失了一半。
他嘴里包的全是肉饼,闷声道:“你吏部侍郎要是能管到我东卫内部的考评,我那烤肉店每天都给你送一只烤全羊来贿赂你,又有何妨?”
他将嘴里的肉饼吞下肚去,又道:“倒是这开封府尹,年终考评给他个‘下下’也不为过。光天化日之下,小贼行窃失手,竟然还想动刀子伤人,这可是他的失职。说起来我这还能算得上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罢,你要不要替我在我家指挥使面前说几句好话?你总是个目击证人。”
沈扩满嘴的肉饼直喷出去,幸亏的他转头及时避开了行人。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瞪着周同道:“公然行贿本官,你还是第一人!”
周同毫不畏惧,根本不在意他的装腔作势:“若是我家大人一高兴,将我提成千户,那我店里的烤羊随你吃便是。”
沈扩见自己的招式对他没用,当下也不再接腔,而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的道:“看看,那小娘子还在看你,你的桃花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