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风摇了摇头,要是说这小子整里日贪玩好耍,根本没用多少精力在职责之上吧,可不管是破获无忧洞,还是完成保护使臣的任务,这两件大事他都做得极为漂亮,特别是后一件事,完全是让所有之情之人无不难以置信。可你要说他有多努力工作吧?也不见得。至少衙门里他的公房大门朝那边开,这小子也不一定搞得清楚。
这次派人南下江陵,依他自己的意思,就算要让周同去,也要让人带着他,起码可以传授一些经验,这个人选自己最为适合,自己也极为愿意。可是莫奇燮却道,小鹰总要独自离开巢穴才能学会飞行,一言而决地确定了让周同独自先行南下打探。在成风看来,自家大人显然有些揠苗助长了,但是看莫奇燮的意思似乎并不是非得要周同调查出个究竟来,另外又和他说了一件事,这才让他打消疑虑,
成风道:“总算你知道去查卷宗了,这点不错,不过这还远远不够。你此番去江陵,不妨先去你岳丈家一趟……”
周同心道:“不消你说我也回去,而且这还肯定是主要目的!”
“你岳丈的岳家,乃是江陵望族,在江陵一带势力不小,或许能在调查一事上对你有所帮助,也说不一定。”这便是莫奇燮对他讲到的,为何让周同单独先行出发的那个理由。他将一封密封好的信递给周同:“这是莫大人给你岳父的信,你顺路送一下;等你发回消息,咱们大队人马便会出发去清理那些杂碎!”成风说道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咬牙切齿,他是万分憎恨东卫内部出现的这些损坏东卫根基的败类。
“不过你自己也得注意安全,毕竟那里是别人的地盘,就算你是条过江强龙,该收敛得手也得收敛,不要盲目冲动。我可不想赶去江陵是去给你收尸……”成风絮絮叨叨地不停给周同讲些注意事项。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我说成大哥你这是多见不得我好?我不与你多说了,这便先去查看卷宗,下午我便出发。对了,你要那匹黑马,你自己去我家牵走,兄弟我是没心思再给你牵来了。”说完急匆匆地向外行去。
成风在他身后喊道:“记得不要将信丢了!”
周同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挥了挥手,没耐心在和这个啰嗦男人废话。
下午未时不到,周同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牵着那匹白马离开了汴梁。临走之际,他去店里找到萧大交待了自己要离开一阵的事情,又叫萧大告诉李辅,明日去衙门当值的时候将那匹黑马给成风牵去。
萧大也不问他他要去哪里,也不问他要去多久,只是告诉周同,家里有他们几人在,一切放心,不用急着赶回;随即去里厨切了十余斤烤羊腿肉,用纸分装成了几包给他带路上享用,又取了一个葫芦,里面装有调制好的调味料。周同也不再啰嗦,接过羊肉、葫芦,转身出门而去。
周同出得万胜门,向西一路疾行,到得戌时,已赶到了中牟县城。他本想歇息一下后连夜赶路,谁知道还在用晚饭时,天上已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他出行匆忙未带雨具,又见天空黑云低压,闷雷滚滚,不时有闪电在厚厚的云层中闪现。眼见得这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下得人人欢喜无比,他心中却是极其郁闷,但雨势愈发加大,天地间只见一条条白练连成了一片,实在无法前行,只好找了间客栈投宿一晚。
这一晚上的雨声一直淅淅沥沥地响个不停,周同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难以入眠,一时间恨不得能肋生双翅,几个呼吸便飞到了襄阳的孙念身边。好容易挨到了清晨,那雨虽然小了些,却仍是连绵不绝,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周同心急不已,着店小二帮他买了一件蓑衣一顶斗篷,又打了五斤酒,不顾雨势,骑着白马便冒雨出发前行。
走了小半日,雨势不光没有停止,反而又重新变得大了起来。道路泥泞不堪,周同骑在马背上见白马打滑了好几次,只得下马牵着步行,也亏得这些日子白马吃饱了草料力气养足,勉强没有滑倒,否则人和马都早已是满身泥污。
此时雨势连绵不绝,又变得大了起来,周同哪怕是戴了斗笠穿了蓑衣,身上也早已被淋得湿透。正好适才不远的来路上有一座破败了的药王庙,他干脆掉头回去避雨。他虽然不惧雨水,可一来湿衣物贴在身上让他极为难受,二来怀中还有莫奇燮的信不能淋湿,无奈之下也只能躲避一番再说。
他来到庙中时,发现已有七八名山民在其中避雨,一边烤火一边闲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药王庙甚是破败,到处都在漏雨,好在干爽的地方也还不少,不至于让周同与那几名山民挤在一起。
周同将白马牵到屋檐之下,从包裹中取出几件干净的衣物,也不避嫌,便在庙内脱得赤条条的将衣服换过了。庙内有一个角落堆积了一些干枯的木材,想是平日往来歇脚之人备下的,周同去取了一些也生了个火堆,将湿透了的衣物晾烤在一旁。等这雨停歇之后,他也要去砍一些木材来归还回去,这是规矩,如同他爹教他山中狩猎时,遇到其他猎人准备的补给而又给他们用了,那么事后必须要尽快补上,这是一种团结互助的规则,周同自幼便已经刻在了心里。
那几名山民一直看着周同更衣生火,眼神不时交流。周同知道,这是在判断自己是否存在威胁。休看这些山民们很淳朴的模样,实际上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摇身一变变成山贼,特别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遇到了落单的行人,杀人之后将尸体随意往林子里一抛,任谁也无法再找到凶手。
可是周同并不在乎,休说是几名山民,便算是几十名山贼,他也照样慢条斯理地更衣生火,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敢来惹他,正好顺路再做点善事。那几人或许是看到周同的神态极其淡定,又或是瞧见了马背上的长刀和箭囊,最终并没有做出什么格外的举动。
周同收拾完自己,又用布将马身上的雨水也大致擦了一下,从马袋中取出几把炒豆子来喂马。炒豆子的香味被那几人闻到,馋得直咽唾沫,却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举着竹筒使劲喝水。
便在此时,庙外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到了门口。周同听得清楚,来人共有四人,脚步虚浮无力,并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却在这样的天气里冒雨赶路,倒也甚是稀奇。
半掩的庙门被人推开,进来四名男子,有长有少,年轻的不过二十余岁,年长的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岁了。个个鞋上、衣襟下摆全是泥泞,有人连双手也沾满了泥巴,显得极其狼狈不堪。这四人身上也无多少行李,进得庙来骤见庙中已有不少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见周同独自一人坐在另外一侧,又都稍稍安心下来。
这几人明显是士子身份,却不知何故走到了此处?四人或许是有些警惕,或许是不好意思和庙中原有之人套近乎,于是又占据了一个干爽的角落。可是他们身上并没有准备火种,几人商量了一下,那名年长一些的中年人看着周同面善,不似那边的几人一般凶神恶煞,于是便过来向周同要了根烧着的木材,也生了一堆火围着。只是却不好拉下脸面,如周同这般脱光衣服来烘烤,只是将衣襟下摆勉强拧干一些,便围在了火堆之旁。
又过得一会,听得几名山民的闲聊,这四人也逐渐放了开来,谈论起了诗文。其中一名男子,周同听他们称张兄的,为人甚是风趣,谈论中讲了不少的趣事,逐渐吸引了周同的注意力。
只听的那张兄说道:“……若不是我见机得快,从后窗跳出逃走,那次便给母大虫堵在了春暖阁里,我固然要大大的出丑,你们也再难与我一起饮酒作乐了!”
那中年男子万兄笑道:“原来那次竟然如此惊险,怪不得后来几日见着你时总是一拐一瘸的,却原来是跳窗给扭到了脚?”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子道:“他还欺骗我二人,道是为了救人而受的伤,我等问他救了谁人?又是如何救的?他却总是说不上来。”
张兄笑道:“你二人那时还未成亲,自然不能带你们去那等地方,否则光看不能摸,那岂不是害了你等?文兄,你说是也不是?”一旁最年轻的士子涨红了脸,只是唯唯诺诺。适才说话那年轻士子道:“你又看文兄面嫩故意戏弄他不是?文兄与卓家二小姐两情相悦,便等这高中皇榜之后回去完婚,这等感情可不是我们这般俗人能理解得了的。”张兄插口道:“那是自然,文兄要为卓二姑娘守身如玉,这事啊,大家都知道,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