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将张恺资料记住,并非因为其人有多奇特,而是因为此人堂堂朝廷四品大员,却不如其他官员一般多有妻妾。张恺只有一结发妻子,乃是在他尚未发迹、只是一穷书生时便下嫁与他,多年来与他育有三子一女,据说张恺此人素来对子女要求极其严厉,对自己夫人却十分敬重,这卷宗上看到的记载,让周同当时便对张恺此人心生好感。
周同适才之所以出乎意料,一是没料到自己竟然救下了一名官宦子弟,这人还算是自己“认识”之人,二是没有想到这性格有些跳脱的男子,竟然是个对子女严厉要求的老子教出来的。
他心中好笑,脸上神色便没有那么僵硬,看向张彦的眼神也要友善几分,万盛察言观色,心中顿时大定:虽然不知这位好汉听到张彦的名字之后更加友善一些,但对他一行人来说这是件大大的好事,如此一来自己等人的安全便更加有了保障。
他当即笑道:“我四人本为结伴游历,待明年一同参与春闱,不料这刚出来没几天便遇到了这等险事,幸好遇到了恩公,否则我等只怕性命难保。只不知恩公名讳,上下如何称呼?”
周同沉默了一会,那四人都有些尴尬了,他才开口道:“我叫周同,适才也只事顺手而为,也算是我分内之事,谢倒是不必谢了。”
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微笑:“之前还不知道,此刻才知原来你等之中,竟然还有位‘熟人’!”那边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均不知他所言熟人是指的谁?
万盛问道:“恩公,不知所说熟人……?”
周同却不回答,先是将刀上的几片肉取下放入嘴中,又起身走到另外一边火堆之旁,将地上的钱财和玉像拾起,走到门外将东西放入马背包裹。随即将包裹取下,提进庙内回到火堆旁,从中取出一个纸包摊开,又重新摊到刀身上去烤。
他做完这些事情,这才开口说道:“你等也真是胆大,行走这等道路,身边竟然也没有几个护卫?”
那万盛年纪既长,又和周同搭上了话,其余三人也就任他出面回答:“不是没有,只是带着行李落在后面,适才……适才我等躲避大雨,跑得急了一些,稍后雨歇住了,他们自会寻来。”
周同朝外面看了看,见雨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又见这四人虽然在火堆旁围了一阵,仍是个个瑟瑟发抖。他见四人那堆火无论如何也都烧得不旺,散发出来的些许微薄热量不够这四人取暖所用,心里便猜,只怕这四人从来没自己动手生过火。
他既已伸手搭救了四人,当下也不忍心看他们受冻,于是便出声教四人如何搭柴才能让火头烧得更旺一些。四人纷纷动手,依言而行,果然不多时便将火堆烧大。
又沉默了一会,周同开口道:“你们适才所说的江陵府发生的事情,我很有兴趣,还有更多信息吗?”他这话明显是对万盛所说。
万盛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拉拢双方关系的好机会,此前周同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这让四人有些难受,不知道如何才能结交这位彪悍至极的大高手。四人虽然不通武艺,但周同一边烤肉,一边将铁扁担单手掷出,深深插入大树中的威势依然震撼到了他们,在此之前,四人从未能想到过,人力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万盛装作不不经意的模样,起身来到周同身前的火堆旁坐下,这是一个非常小意的试探,周同并没有多言。
万盛心中一轻,笑道:“恩公对这些神奇故事有兴趣,那在下便向恩公详细道来,只是这些内容均是从我老友那里得来,在下也不知真假如何,若是说的差了,还请恩公不要见怪。”
见周同点了点头,万盛便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重新说了一遍,这一次他一边讲述,一边努力回忆,务求做到将朋友的话语,表情等都完整的呈现出来。他不解周同救了四人并不索要报酬,只能在对方感兴趣的事情上做到最好。
周同越听越是皱眉,这并非万盛的描述过于夸张,他知道对方也只是道听途说,因此并没有全盘相信。只是传言既起,事出必有因,空穴才来风,此事定然有着许多奇怪之处,让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这才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的任务便是要去调查江陵府的官场,可是现在不用他再调查,整个江陵府主要官员病亡的病亡,失踪的失踪,这还让他如何完成任务?不过不管怎么说,要他就此打道回府,那是绝不可能。他南下执行任务是其次,根本目的还是还是去襄阳与孙念相见,叙述分别之情,相思之苦。
庙外隐约又传来了人声,周同抬头朝外看去,不知何时雨已变得极为细小。他拿布将刀擦净还入鞘中,起身走到庙门,见天色已然亮开,想来这雨总算是要歇住了。他又朝北方看去,路上有几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不顾道路泥泞,正努力朝这药王庙走来,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否是庙中四人的随侍,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他不欲再停留下去,其他三人倒也罢了,可那文秀却对自己抱有莫名其妙的恶意,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将那几名贼人抓了送官?这种人真是毫无道理可言,就当自己救了头白眼狼罢了。
周同回身对庙中四人道:“你们的随从来了,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说完,将庙中的包裹提到马背上放好,牵着马儿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这破旧的药王庙。万盛在身后张嘴伸手,似乎想喊住周同,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一旁的张彦、司马晋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对他们而言,似周同这等奇人实在是难得一见,欲与之结交而不得,算得上是一种遗憾。但那文秀却不以为然,见其余三人惋惜的神情,他嘴里不停嘟哝:“这样的莽汉,走便走了,有甚可惜的?”却是无人理他。